阿尔都塞的跳跃:从文本阅读到图像阅读
汤海涛
云南艺术学院教授
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Louis Pierre Althusser,1918年-1990年)的“症候阅读法”,把着眼点放在了这样的关系上——“所谓症候读法就是在同一过程中,揭示所读的文本背后的东西使之与另外的文本发生关联,而后面的文本作为必然的不出现存在于前面的文本中。”这就意味着,我们在阅读的同时必然有一种缺席的线索(必然的不出现),与当下的文本发生联系。而其中“欠缺部分、空白点和沉默之处”,才是症候阅读的重点,阿尔都塞称之为“有罪阅读”。当然,与之相对,阿尔都塞还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个阅读坐标:“无辜阅读”。西方文本的泛滥,几乎填补了“欠缺部分、空白点和沉默之处”,于是“无辜阅读”大行其道——这也就是西方国家人均阅读量远远超过中国人的原因所在。作为结构主义的大家,阿尔都塞的“有罪阅读”是在架构一种平衡关系。
而对于“症候”而言,在病理学上,是由某个疾病的不同症状复合构成。我们可以通过其中某些表征,来推断患者的疾病。症状越多,那么通过症候判断疾病的正确率就越高。所以,“症候阅读法”是相对正确,而不是绝对正确——这一点,需要着重提出。尤其针对中国读者而言:站在“诛心论”的立场进行“有罪阅读”,绝对是“症候阅读法”的大敌。其最大的后遗症,就是出现以红学为索隐派。想想他们坚定地指出林黛玉是杀死雍正的刺客,我就在内心提醒自己,在中国,症候阅读法的坚定支持者下场就是癔症发作。所以,想象中的“罪”(通常针对他人),比真实的“罪”更为可怕,因为它展现的罪不是来自你的对象,而是你自身。所以我更赞同的是一种游戏性质的“有罪阅读”,念头可以一闪,但绝对不去坐实。游戏一下不好么?比如我们可以把“症候阅读”当作没有终极答案的填空题。
阅读文本的同时,在读者思维系统中便会调动图像。也就是说,意念中的图像(哪怕极为模糊)都是文本的终点。如果阿尔都塞愿意,他其实可以做一个跳跃的尝试:从文本阅读到图像阅读。其核心,依然是这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提出的“症候阅读法”。相较而言,对应文本的意象,具有极其丰富的多样性。而对应绘画的图像而呈现的意象,有着更为确切的线索。人类在文学艺术上最大的动因,就在于填补潜意识中欲望的黑洞。有一位我忘记姓名的艺术理论家说,人们在住房装饰上品味的体现,往往取决于他内心向往的生活。所以,推演出来,画家画布上呈现的图像,以及其中的“欠缺部分、空白点和沉默之处”,就是症候阅读的着力点。
宏大叙事的通用语式,以及显见的功利目的,会让阿尔都塞主张的乐趣荡然无存。所以,画展“阅读症候:图像的填空题”选择的四位画家,段雪敬、王晶、张炜和张焰都在自己的图像里,表现出耐人寻味的“症候”。
向观者阐释图像,以及带有某种程度的“诛心之论”来推断画家的创作意图,原本是美术理论工作者一种可以原谅的行为。但在“阅读症候:图像的填空题”的展览主题下,保持缄默是应有的学术态度。谁也不愿意在做填字游戏的时候,答案就印在旁边(更何况这个答案还不准确)。
对不起,段雪敬、王晶、张炜、张焰,我收回我要在文章里评述你们作品的承诺,因为我的身份变成了填空题的命题者。
对不起,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从文本阅读到图像阅读,主谓不分地让你老人家跳跃了一下。
对不起,各位观者,图像填空题空在那里,自己填吧。
2014/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