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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普陀-莫干山路M50艺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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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路泞

2011-04-15 11:55:20          

  路泞这组“寻常”是我近年所阅读到的最有价值的照片之一,它们让我激动不已。路泞很年轻,这些作品在艺术上隐隐然的“无所作为”,置于一个急火攻心的时代,有着难得的从容。可当我想用文字述说这些感受时,发觉从现成的关于摄影的文本里找不出合适的依照,也就是几乎无法用“行话”来说明问题。我很沮丧且心犹不甘,总想说点什么。
  这些照片的好,是因为它们在中国现今数额巨大的摄影实践和阅读中,还能够保持一种感受的真切,它们并不在任何主流意味的预设藩篱之内,正是在边界之外,照片像稗草一样生长,在拍摄和阅读中引发了作者和读者轻盈的迷惑,这正通往或接近自由。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在狭窄的经验尺度内以丰盈的细节建构饱满的心灵空间,对人和生活的可能性作了忠厚而诗意的表达。
  我遗憾没能用实在的话语把意思说完全,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想证明:阅读这些照片的过程也是我检讨自己的过程。这组照片原先的题目是“庸常”,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后,我对路泞讲,“庸常”太知识分子了,与内容不符,改成“平常”或“寻常”吧。路泞接受了这个意见。我们总是能看清别人,却不易看明白自己。
  念中文的我从前一直坚持,文字无法到达才会有照片,眼见为实,对文字的失望才使摄影进入眼帘,但几年看过来,面对中国摄影庙会般的杂耍热闹,也看不到希望所在。我同时保留着对文字的惯性关注,倒是感觉在浮华喧嚣泡沫破灭之后,大浪淘沙顽强存活下来的中国文学已迈入一种较正常、健康的生态。今天的中国摄影在走中国文学昨天的老路,二者之间颇有意思的比较,让我试着用文学的事例来述说。
  在某期《青年文学》里,一篇散文藏在几篇散文之后,这是马叙的《冬日经历:居室和城镇》,它是这样开始的:
  文联办公室位于市府门口,剧院旁边。办公室门口已成停车场。十二月二十日。上午:桑塔纳、奥拓、昌河。下午:桑塔纳、奥拓、昌河、昌河、哈飞。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午:奥迪、奥拓、桑塔纳、本田、长城皮卡。下午:长城皮卡、吉利、桑塔纳2000。
  ——显而易见,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辨认着,它像账本一样平实、谨慎、枯燥、耐心。在这里,作者“我”所见和读者我们大家伙儿所见一样,作者“我”并没有比读者高明多少。
  余华在一篇访谈中说:
  写《活着》时,人物不再像我以前的作品只是作为符号存在,作者代替人物发出声音。人物有了他们自己的声音,作为作者,我只是尽量去倾听他们的声音。
  这些就是路泞这组照片价值所在的地方。年轻的摄影家开始时倾向于直接发出自己的声音,拍摄的最初冲动源于让嘈杂的世界静下来,请听“我”说,于是,至少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摄影中就到处是不同寻常的“我”。对开口就“我”的摄影我怀有警觉,它记录的是生活中时时袭来的“呼吸不畅”,但相对于这种“痛苦”,“我”更在意的是保持“声音”的魅力,这个“声音”确实有魅力,它极度自我关注,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喜爱,一门心思把自己的“呼吸不畅”扩张为这个世界的“真理”。这种“声音”是覆盖性的,他人的话语只是“我”的微弱回声。这个世界需要摄影家,并不是因为我们对摄影家的“我”很感兴趣,而是因为他们能够让我们“倾听”世界的“声音”,倾听众声嘈杂,这是一种境界。很多摄影家已经失去了倾听他人“声音”的能力,他只能“挺住”,艰苦卓绝地继续“我”,已到中年,再到老年,直到声嘶力竭。
  什么时候,中国的摄影家们能做到像余华那样“我只是尽量去倾听他们的声音”,摄影才可能真正成为视野,路泞的作品就具备这样宽阔的视野。
  我在上海见过路泞两次。有次陪他在一处简陋的屋子里吃了碗热腾腾的阿娘面,之前他已到附近的爱普生影艺坊参观过,然后我们就开始商量决定在那做一个展览,我们都喜欢那里沿马路一楼的展厅,因为我们有着一些共同的理想和信念:摄影是需要公众参与的,那是生命力所在,不轻易、不习惯读照片的人正是最广大的人群,要让那样的人群成为摄影观众,就必须使他们觉得这些照片和自己的生活有着结实紧密的联系。顺便提一下,我们都对那寻常上海人家的汤面很有好感。
  几年前《作家》登出了东西的一组诗。东西是小说家,我以为他对诗懂得肯定不比我更多,而我根本不知如今的诗应为何物。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不懂诗的人写了诗,另一个不懂诗的人在叫好:好啊好啊!请听东西的《只一次》:
  就像1999年只有一次 / 就像我只有一次出生 / 爱一次就够了 / 反正恨一次我就饱嗝连天
  一年只抬一次头 / 那是有人告诉我今夜中秋 / 一天里电话只响一次 / 那是碰上别人误会的手指 / 所有的深夜只读一本书 / 暂时称它为生活 / 一秒钟打一次喷嚏吧 / 如果鼻子过敏的话 / 一餐饭我终身难忘 / 一次泪水我年年伤心
  有一次真正的开心不再大笑 / 做过一次好梦再不睡觉 / 写一首好诗让电脑中毒去 / 发一次疯头脑清醒 / 生一场大病长命百岁 / 一次就一次 / 说话算数 / 不会有两个亲生母亲 / 不会有两个独生子女 / 一张板凳让我坐着苍老 / 一双球鞋使我走个不停
  ——好在哪里呢?我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百感交集”。在这里,所有的意义和价值都是相生相克的,所谓诗意从中滋蔓,人间烟火缭绕。最近一两年,在比如格非的《人面桃花》、毕飞宇的《平原》、罗伟章的《饥饿百年》、蒋韵的《隐秘盛开》以及余华的《兄弟》等小说中间都可感受到这样的诗意。
  绝大多数的中国摄影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诗意,或者把诗意理解成精致的风景民俗明信片,路泞这部分作品的另一价值,就是肯定我们寻常生活中存在着的诗意。“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们似乎忘了这些,似乎“摄影艺术”就应该漠视这些寻常不过的情感。然而,诗意在人内心深处分泌柔软和坚韧,就在每时每刻的琐碎日子里,不管走多远,如铁生活里,它是人性的绵长诉求,有时静默,有时强烈,有时在合适的时机、在不经意间自然地流露,并引起旁人的共鸣,这时候,作者的“我”已经转换成了大家伙儿的“我”了,跨越了心与心之间的千山万水,照片有了存在的理由。一位导师说过:伟大的艺术作品似乎是分泌出来的而不是构造出来的。我把这句话作为衡量艺术作品品格高下的标准。
  路泞的这些照片,从五、六年前开始,工作、探亲、访友、聚会的时候零零星星拍一点,他最初也没什么计划,后来积了一些量,就觉得不同于其它的作品,有了单独成章的念头,他跟我讲也没有刻意要了结的想法,这状态真好。我们就继续等待,分享分担尊重他寻常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其实这也是我们的喜怒哀乐,这道理并不复杂,但也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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