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画廊负责人吕敏访谈：佛教艺术本身充满当代性

　　雅昌艺术网：佛家讲究“缘分”，是什么样的机缘使您筹办此次展览?也请您介绍一下此次展览的情况。

　　吕敏：对藏传佛教的艺术，其实原来我也不了解，因为做了画廊之后就关注各种类型的艺术。去年11月份，我有机会见到了嘉央画的唐卡，非常喜欢。当时还是凭着兴趣就收藏了，收藏之后爱不释手。我想我们是一个画廊，可不可以去了解这个艺术家呢?这么好的艺术，大家应该一起来分享。

　　为了了解嘉央，春节的时候，我到他们那儿住了半个月，了解他们的生活，也去了热贡艺术馆。里边专门为嘉央设置了一个很大的展厅，墙上是他画的16幅天文历算唐卡，厅的中央是他做的直径4米5的“时轮金刚沙坛城”。当我看到这个坛城的时候非常震撼，太精美了，叹为观止。当时就有一个强烈的想法，把它能够带到画廊来，让城市里的人也能分享。嘉央师傅为这次展览画了十二幅唐卡，这个坛城是沙子的，所以必须在现场做。现在我们已经工作了四十多天，差不多还有半个月左右才能完成。我们的展览是定在2010年1月16号开幕，所以准备这个展览应该是用了一年时间。

　　雅昌艺术网：有哪些特别值得关注的作品?

　　吕敏：首先来介绍这些唐卡。一方面是展现嘉央独特精美的唐卡艺术，更重要是通过它们来是解释“时轮金刚沙坛城”的历史和内涵。在这个展厅里面，前边两幅“黑唐”是在2008年创作的，那两幅白描他们叫线条，是为这次展览创作的，他的想法是想告诉大家唐卡是怎么画出来的，首先打线条，所以把这个线条也作为一个作品来展示。

　　后面十二幅唐卡完全是为这次展览创作的，这里有六幅是过去他从来没有画过的。就是《香巴拉国王》、《释迦牟尼及弟子》、《班禅一世》、《时轮金刚》《十相自在》、《米拉日巴》，这几幅是过去没有画过的，是为这次展览专门创作的。

　　后边有五幅是“天文历算”唐卡，这是《时轮金刚经》里表现佛教对宇宙真理的图绘。这些在05年以前，热贡艺术馆在收藏作品的时候请嘉央师傅画过，这次他是第二次画“天文历算”的唐卡。

　　比如佛像、菩萨像，出家人和在家人都可以画，但是藏传佛教里的“天文历算唐卡”和“坛城唐卡”只有出家人才可以画，而且必须得到传法，就是得到授权和传承才可以画。实际上1958年以后“天文历算”和“坛城唐卡”已经失传了，嘉央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年的资料积累和研究。他从小就出家，熟读经书，曾作了6年领经师。但在研究天文历算和坛城的工作中并不顺利，因为有关资料很难找到了。对搜集到的资料研究后，要去请高僧大德灌顶和传法，自己还要闭关，然后才能画。画完之后还要给他们看，以得到认可。高僧大德非常熟悉经书的内容，自己却不会画，但当他们看到作品时会辨别正确与否。嘉央这些年通过努力，再现了16幅天文历算唐卡和111幅坛城唐卡。其中16幅天文历算唐卡被热贡艺术馆永久收藏，111幅坛城唐卡被大堪布和居士收藏。画完之后，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肯定。像这几幅唐卡不太多见，至少在安多地区，现在还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画。所以我们这次展览比较特别。

　　雅昌艺术网：我们知道，唐卡以及坛城的制作非常耗费时间，此次展览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策划的?

　　吕敏： 最早萌生做展览的想法时，其实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后来为了这个展览，我今年一共四次去嘉央的家乡，去了解热贡艺术，了解嘉央，还去看了嘉央在热贡艺术馆、青海省博物馆、上海周庄观音艺术馆的展品。这些作品都是被永久收藏并展览的。我甚至还去了内蒙的呼和浩特，去看嘉央为五塔寺历时两年完成的壁画、唐卡和佛像。嘉央平时都讲藏语，汉语水平非常有限，所以我就充当起了他的汉语老师，用电话远程教学。我把北京小学语文一年级到六年级的课本和VCD寄给他，希望他能够自学，因为他读过小学，学过汉语拼音。我们通过电话交流，来提高他的汉语听力和口语能力。嘉央到北京做展览需要与大家交流，表达还是很重要的。为了更多地了解嘉央，我拜访了他所在的郭麻日寺的寺主—郭麻日八世活佛，现在他正在拉萨的色拉寺攻读格西学位。我还去拜访了他的上师，其中一位是江嘉仁波切。他今年九十多岁了，1982年恢复宗教以后，他就到山上一个没有路没有电的小泥房里去闭关，至今已经闭关了二十八年。我见到他的时候非常震撼和感动。我还拜访了嘉央的另一位上师阿旺师傅，他也年近七十了。他在泉水边闭关修炼一个法。一年内需要一百零八天，每一天在一条不同的泉水边。冬天的时候我去山上看过他，周围都是雪。夏天我也去草原上看过他，地上很潮湿。看到嘉央这些上师的生活，我更加了解了嘉央的心情。其实作为出家人，嘉央觉得修行是他的本分，他真的很希望像他的上师一样去闭关修行。他是藏传佛教艺术方面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他有他的贡献。比如刚才说到的坛城，他经过收集资料研究，把它再现，还担负着传承下去的使命。所以他的上师，那些高僧大德，都不同意他去闭关，说你闭关是一个人的事，但是你能够通过艺术宣传佛教，这是大家的事情，更有意义。

　　以上这些都是展览准备中的一部分。当嘉央来到北京之后，我们也有了更多的交流。一个多月前开始在画廊做沙坛城。虽然展览还没有正式开放，但是每天都有人来，有的朋友还带着有小孩，都非常喜欢，问很多问题，都惊叹这种艺术。所以嘉央也有了新的感受，他好像真的发现了艺术的力量了，他对自己目前生活的状态和意义，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在展览的准备工作中，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觉得我们并不是完全准备好了才来做这个展览的。整个过程，对嘉央本身是一个提高，对画廊和组织者也是一个提高。看到大家喜闻乐见的艺术得到分享，真的觉得很快乐。

　　雅昌艺术网：这些材料从哪里运过来?

　　吕敏：是从青海热贡地区运过来的。是把当地产的一种白色的石头磨成粉，成为白色的细纱，再把它染成有黑、绿、红、黄、蓝、白这六种基本颜色，然后再去调。这些都是用矿物质的颜料染成的，沙子都是从那边运过来的。研磨是在嘉央的家乡。过去都是手工研磨，把大石头砸成小石头，磨成粉，现在已经有机器来加工了。

　　雅昌艺术网：对于这些宗教作品，您是怎么看待和理解的?

　　吕敏： 我觉得非常愉悦，真的是赏心悦目，非常漂亮，也很受启发。因为我看唐卡也看得比较多了，我觉得嘉央在唐卡方面是有他的贡献的。他1999年就去拉萨，用一年时间跟安多强巴大师学画唐卡。在热贡地区，他是基础非常好的一个艺术家，在色彩的把握上也有他的贡献。比如说安多地区的唐卡很艳，但是他现在画的色彩非常雅致，很舒服。在画面上，他也把安多强巴大师比较写实的那些特点加以融合，他有自己的一些构思，一些带有创作性的东西。比如《香巴拉国王》那幅唐卡，他没有更多的资料，除了法器是有仪轨的，不可以动，但是其它方面，比如他住的宫殿，服装等等，都是他自己想象的，像《米拉日巴》，他出生在康巴地区，所以画他的脸带有康巴人的特点，是嘉央想象中的米拉日巴。

　　雅昌艺术网：嘉央老师是如何创作“彩沙坛城”的?这次展出的“坛城”主要体现了什么样的宗教仪轨?

　　吕敏： “坛城”也叫“曼荼罗”，在藏传佛教中占有重要位置，是佛教文化中最吸引人的部分之一。修行者通过对坛城的观想可以得到本尊的加持，净化身心，汲取宇宙的力量。“彩沙坛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法会上的一个工具，一个仪式，也是一种艺术。比如做时轮金刚的法会，就必须祈请时轮金刚本尊。在法会上，有喇嘛们念经等重要仪式，还要给本尊修一个宫殿，这就是沙坛城。传说两千五百年前，是释迦牟尼开始传授用沙子来制作坛城的，这个历史已经很久了，后人如法炮制。一粒沙，一尊佛，全部是有它的含义的，都要严格按照仪轨来做。

　　嘉央1970年出生，14岁出家，16岁开始学画唐卡，18岁去甘肃的拉卜楞寺学做沙坛城。因为他是能画唐卡，又能做沙坛城的艺术家，对艺术能够融会贯通。所以他做出来的坛城非常生动。做沙坛城有仪轨，包括颜色。在仪轨规定之外，如何能够表达得更生动，这里就有嘉央的贡献。在热贡地区，大家称呼嘉央“坛城阿卡”。“阿卡”是藏语对出家人的尊称。大家这样叫他，就是叫他“坛城大师。”

　　刚才我讲过，佛像和菩萨像，在家人也是可以画的，但是坛城必须是出家人画，沙坛城必须出家人做，出家人也不是随便能做的，必须得到传法和学习。

　　雅昌艺术网：此前画廊以举办油画、影像等艺术作品展览为主，这次做一次藏传佛教的展览，是否会让人觉得有些突兀?与画廊的整体经营理念是否会有冲突之处?

　　吕敏： 其实开始我们想做这个展览的时候，也曾经对自己有一个问号，觉得这是当代艺术吗?我是这样看的：首先对“当代艺术”的定义都有个人的看法，我觉得“当代”肯定有时间性的问题，当然就是说今天、当下，再一个就是艺术形式，还有一个内涵。但是在这一年多的准备过程当中，我觉得佛教艺术非常“当代”。因为什么呢?佛教、佛法也好，它本身在每个时间里，人们也可能有不同的理解。至于艺术形式，在整个沙坛城制作过程当中，只要是嘉央师傅在工作的时候，我们都会全部录下来，现在已经有几百盒带子了，积累了完整的影像资料。我觉得这也是一个行为艺术，在制作的过程当中，很多人来看，已经分享了这个过程。他的沙坛城是立体的，也是一个雕塑。 我们所说的传统的架上艺术是什么?他的那些白描，彩绘，我觉得是工笔重彩，这些从形式上来说都是很有意思的。还有作品的内容和思想性。佛教是中国国学重要的一部分，现在商品社会里，人的温饱解决之后都在寻找精神家园或者说一种慰藉。坛城的绚丽色彩和复杂难懂的特质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凡是来看过这个沙坛城制作的朋友，包括小孩，到这儿都特别安静，这是很美好的一个氛围。

　　佛教的道理讲因果，讲无常。你看他画的《须弥山》，做好人会上天堂，做坏人会下地狱，其实也是一个价值观。我们现在建和谐社会，如果没有道德底线，怎么会有和谐社会呢?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哲学系统，什么样的逻辑，你只要让人去向往真善美，我觉得就是有意义的。我觉得这个展览可以引起观众的思考，就是大家看了之后会去想一想，特别是沙坛城真的是非常具有象征意义。因为沙画做起来很难，你看出大气都不行，风大一点，可能就给吹走了。我们有时候都担心，要是有小虫子飞进来，都担心碰坏了。沙坛城建起来很难，但是毁掉很容易，真的就是美丽而脆弱。其实沙坛城在法会上最后要全部毁掉的。目前来过的朋友都会想，在这沙画上喷一层胶或者是用什么办法保护起来，毁掉太可惜了。实际上这个艺术本身就是想诠释“无常”，重要的是过程，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给你一个启示，“繁华不过是缕沙”，就是告诉你没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我们现在商业社会里，人都很焦虑，去追逐一些名利什么的。这个沙坛城，我觉得它具有很强的一种启发性。也如嘉央所说，做这个展览的最大愿望，就是能播下菩提的种子。

　　雅昌艺术网：他的这种当代性的意义，没有因为他是一种传统的艺术而消失?

　　吕敏：不会。油画在西方多少年了?它是不是传统的?摄影也一百多年了，我觉得形式都是一个载体。

　　雅昌艺术网：此次的展览是一个单独的展览，还是以后会继续有这样的宗教作品展览?

　　吕敏： 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尝试，现在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幕，来看的人还是有限的，但是我已经非常有信心。我觉得只要是好的艺术，作为画廊不应该有偏见，画廊是一个展览的空间，它有传播功能，所以应该展示给大家，去分享。也许通过这次展览，会带来一些新的机会，实际上已经有在做这方面思考的艺术家，比如画油画的也来看过这个展览，也跟我们在讨论后面合作的可能性。我觉得做画廊应该是开放的，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只要大家喜欢，那就可能去试着做下去，但会有选择。

　　雅昌艺术网：2009年已到年底，面对经济危机今年画廊如何运作?明年，画廊会有什么样的计划?

　　吕敏： 09年世界陷入金融危机，整个艺术品市场的影响比较大，但是画廊开业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风光过，我们就在这个角落里悄悄做自己想做的展览，也不是靠画廊来赚钱。我们有一个做环境保护的公司，目前是用这个公司赚来的钱在支持画廊运作。如果纯粹做画廊，现在肯定撑不下去了，这是事实。还有在经营过程当中，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不诚实的事，或采取不好的手段。这样非常规矩地去做，肯定是挺难的，因为你只能慢慢地积累客户。但恰恰在09年这一年，在我们做了差不多四年的时候，我倒是看到了希望。

　　上一个展览我们做的是一个古巴艺术家的个展，二十幅画，在开幕式上卖掉六幅。这些收藏家中，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其中有的并不是生活很富裕的艺术爱好者也买了我们的画。他说，观察我们好几年了，每次开幕式都来，但是最后下决心买画，完全是基于信任。还有的收藏者说，金融危机中，画廊不容易，买你们的画也是给你们一个支持。这些让我很感动。我觉得画廊最终做的是诚信，因为艺术品是奢侈品，只有诚信才有未来。

　　还有我们在今年也采取一些措施。我们做展览本来就不多，做画廊至今，坚持每年展览不超过四个，以保证对艺术家的了解和宣传，以及合作的可持续性。因为我们做的是代理制，基本上我们代理的艺术家，两年给他做一次个展。比如今年就已经把明年的展览排好了，甚至后年都排上了，我们不会做一个临时决定的展览，每一个展览几乎都是在准备一年以上。

　　还有一个就是不局限画廊里边的经营或展览，我们采取走出去的办法。今年很大的一个收获，是去投了上海世博会的标。上海世博会在世博园里有雕塑，我们带了四位代理的国外雕塑家去投标，有八个方案入围，参加了上海世博会方案展。全世界一千多个艺术家里，将有六十多个雕塑永久落成在世博园，其中就有我们一个。这也是我们画廊的一个尝试，通过画廊参加投标，推广公共艺术，把艺术带到项目当中去，这也是个经营的方法。

　　今年8月份，我们参加了由文化部主办的“四海一家”驻华使馆馆藏展，我们代理的艺术家福洛梅塔的作品被选中参展了。我们还参加了“全国首届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嘉央是藏族当代艺术的唯一代表。10月份在法兰克福，我们和德国的一家画廊合作，做了天津美术学院李津老师的展览。这些形成了一种多元的经营方式，虽然画廊看起来静悄悄的，实际上我们的工作还是非常紧张的。

　　总的来看，这一年倒是比前几年在经营上收入上收获更大一点，各方面今年比以前都好，这可能就是积累和坚持的结果吧。希望明年按照我们的计划继续在画廊里做四个展览，还会探索一些其它的经营方式，希望成为品牌画廊。

　　雅昌艺术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