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艺术区中的“行为表演”

　　2008年5月15日，第四届深圳文博会主会场还在布展的时候，位于宝安机场附近的“深圳22艺术区”（以下简称为22艺术区）作为此次文博会的分会场之一提前亮相，并在众多来自文化部和当地政府官员的参与下高调开幕。开幕当天，“22艺术区”门前不大的广场上，摆满了塑料靠椅，由于当时正值汶川大地震发生第三天，原计划铺设的红色地毯被临时改为了黄色。有趣的是，当路人闻讯将这个露天开幕现场层层围住的时候，记者发现座席当中还有一排空着的座位。据现场人员介绍，这是留给艺术区所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的位置。一个肩负着街辖区内城市建设和管理以及市容卫生等职能的单位，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与艺术相关的展会开幕式上，使得原本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个领域戏剧性地坐在了一起。可是，在主办方看来，这是正常而必要的。和北京两个没有政府参与的重要艺术博览会——即将在秋天举行的“艺术北京”以及刚刚结束的中艺博画廊博览会相比，深圳文博会的主办方本身就具有强烈的官方性质。记者在领取的宣传手册上看到，文博会的主办方除了中国文化部、商业部、国家广电总局以及新闻出版总署外，广东省和深圳市人民政府也位列其中。而作为分会场之一的“22艺术区”，负责其主要艺术活动的四家承办单位中，除了格丰艺术机构属于民办企业外，其余的三家都是政府部门，22艺术区所在的新安街道办事处也是以承办者 的角色出现，因此它的出席也就不足为怪了。
　　深圳艺术圈的草根力量
　　在“22艺术区”开幕式结束后，按照议程，嘉宾被安排到区内的一家酒吧参加“中国当代画廊艺术精品大展”的开幕酒会。该展览是“22艺术区”作为分会场的一项重要活动，由格丰艺术机构主办。更为特殊的是，它的策展人是文化部市场司副司长张新建。也许是因为官方的介入，使得该展览的主办方尽力让展览的开幕式显得与众不同。当嘉宾们在酒吧的沙发中纷纷落座后，酒吧中央的舞台上出现了一位艺术家，在灯光的照射下看似毫无目的地慢慢晃动，琵琶声起，两个分别穿着白色和红色长袍的女子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很快，这位艺术家就手持毛笔，在两个女子的长袍上“奋笔疾书”下一串串看不懂的文字。如果酒吧特有的昏暗灯光没有变换着颜色游离在这三人身上，或者三人的整个行为过程发生在类似北京798那样空旷、安静的厂房中，很多人会认为这可能是一场艺术家演绎的行为艺术。可是，它的发生地却是在一个酒吧的舞台中央，有灯光也有从音响中传出的琵琶声。通俗的、同时也是大众夜生活一部分场景，突然和艺术有了关系，一时间令人混淆了纯艺术与酒吧娱乐表演的概念。而这位名叫江因风的年轻艺术家也在台下对记者解释说，自己的这件作品虽然也反映了一定的观念，但不是行为艺术，而是行为表演。因为关乎“表演”，便使整个过程有了娱乐性的一面，同时也必不可少地存在某些经济利益的交易。江因风说，类似这样的行为表演他常常会受邀在当地的一些艺术开幕式上展示。但这并不是自己赖以生活的谋生方式，自己完全是抱着“玩票”的心态来从事艺术表演，江因风对记者说，除了平时也画点画外，他的主要工作以及社会职务是在高科技领域。可就是这样一场由非职业艺术家表演的带着“玩票”性质的行为，对于当地普通观众来说，由于发生在深圳屈指可数的艺术区内，形式又与平日酒吧中上演的舞蹈大不相同，因此被普遍理解为一次自己看不懂的行为艺术。
　　“深圳最近才开始有这样的艺术形式，很多人观看它的心态是‘皇帝的新衣’”。一位在场的观众这样对记者说道。
　　而格丰艺术机构的合作艺术家韩世骅，则将这种艺术与表演的混淆错位看作是民间对艺术的渴求与萌芽。“深圳艺术的草根性极具活力”。这位曾就读于江西师范大学的艺术家毕业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选择北漂。而是来到被人们誉为“文化沙漠”的深圳。“2000年我第一次来到深圳后，发现这里并不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没有文化。相反，这里汇聚着中国当时最优秀的一部分人才。”谈到为什么会放弃北京而选择深圳，韩世骅说，“北京是个讲求艺术‘谱系’的地方，像我这样的专业出生，很难寻求发展之路，我也不想整天抱着一本画册和刻着自己作品的光碟到处寻找画廊。因此，要想获得一个艺术家应有的身份，没有‘谱系’之说的深圳十分利于我的个性和发展。”但是，要想在深圳这样一个艺术市场依然薄弱，生活成本却十分高昂的城市生活下去，大多数艺术家和韩世骅一样，只能用一份稳定的社会工作维持着自己的艺术创作。因此，深圳的职业艺术家可谓屈指可数。
　　既然，并不是所有的艺术家都将北京看作事业发展的福地，像韩世骅这样的艺术家在深圳也不乏其人，但是在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迅猛增长的这些年，深圳艺术圈为什么失声于北京、上海、成都甚至郑州、宁夏等城市之中？
　　曾在今年初被一场大火吞噬的深圳当代艺术库（简称创库）中担任文字策划的谷雪儿向记者介绍说，深圳本土有很多很好的艺术家，但缺少来自各方面的助推力。比如，缺少好的有良知的评论家关注深圳的艺术家，缺少优秀、有影响力的媒体宣传，同时也缺少像中央
　　美院、四川美院这样有实力的美术院校。深圳一位原住民艺术家邓荣斌则认为此次政府大力支持的“22艺术区”，由于引进了许多来自北京、上海等地画廊的作品，使得对本土艺术家的扶持显得薄弱。另一方面，韩世骅也将深圳艺术圈的一种有趣现象告诉记者。他说，因为深圳本身的艺术影响力并不大，这里的艺术家一旦稍微有一点名气后，很多喜欢去北京，“有的在那里租个工作室，一个月去一趟，他们觉得在北京能有自己的工作室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但韩世骅认为“这是由于不自信导致的不安全感。深圳很多艺术家认为，只要和北京建立联系就表示自己没有掉队，因此一旦有这样的人或事或者空间支持他的时候，他就会感到充满底气。”“但是深圳很有活力，人员结构比较年轻，富有人群投资艺术品的可能性完全具备。”虽然对深圳的艺术市场充满信心，韩世骅的大多数作品还是通过北京画廊销售的，而他目前合作的深圳格丰艺术机构，也是与北京有着便利的销售渠道。
　　深圳官方支持艺术产业是否到位？
　　在此次深圳文博会的主会场的1号场馆内，“22艺术区”的另一个成员1001画廊展位独特，它并不是和其他文化企业的展位一样位于地面，而是凌空架起一个像阁楼一样的平台，参观人员通过古香古色的楼梯爬上这个衍生出的二层空间，和底层喧闹的展位形成强烈的对比。画廊负责人王新明向记者介绍说，深圳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便开始推行“文化建市”，自去年起，深圳政府十分重视并扶持艺术产业的发展，此次展览的展位、装饰费用，包括楼梯、栏杆等设施都由宝安区政府承担。据该负责人介绍，宝安区政府在此次文博会中扶持的画廊就有三家，平均每家的费用都在10万人民币以上。记者同时也了解到，2006年底，1001画廊与格丰艺术机构、2030道画廊首先入驻“22艺术区”后，宝安区政府对其进行了多次考察，“政府首先要清楚知道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当发现艺术区的建立有助于推动原创艺术的发展时，区政府决定对其加以扶持，“政府花了几百万元修缮了艺术区外的道路、景观并增加了明显的交通指示牌。”
　　而在文博会的另一个分会场——航诚艺都中国工艺精品分场中，记者见到了北京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张如兰，她受深圳DV生活频道《晒宝会》栏目组邀请在此举行免费鉴宝活动。《晒宝会》栏目策划总监冀光勇向记者介绍说，深圳是目前他所接触过政府对文化事业支持力度最大，同时也是最开明、宽松的城市。政府对于文化项目的办理手续都很快捷。同时，政府会想方设法对文化企业加以扶持。比如本届文博会共有24个分会场，其中一部分的分会场是和航诚艺都一样的民营企业。政府将它们归于文博会的旗下，旨在希冀通过文博会的品牌效应带动这些企业的发展。冀光勇说，此次鉴宝活动，不仅没有场位费，而且携宝前来鉴定的藏家除了来自深圳本市，很多香港人也闻讯赶来。一位藏宝人向记者透露，以前深圳没有此类免费鉴宝活动，民间藏家常常需要通过消息带着宝贝去广州请鉴宝活动的专家看宝。现在，虽然在长达几小时的鉴宝过程中，携宝人的大多藏品被专家认定为赝品，但鉴宝者依旧络绎不绝。
　　虽然，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深圳政府对艺术产业的支持得到了艺术界的广泛认可，但也有人认为，这种支持很多只是流于表象，并没有从实质上解决深圳艺术市场亟待发展的问题。
　　格丰艺术机构负责人黄泷在创办22艺术区初期共收到来自居委会，城管等方面的17张罚单，一气之下，他拿着这17张罚单找到当地政府反映，虽然问题得以解决，但整整花去了他5个月的时间。而现在，22艺术区在深圳有了一定的影响力，除了已有的6家画廊，目前还有12家排着队等待入驻，对于艺术区来说，这本是扩容的好机会，可是艺术区已经没有地方来接纳这些画廊了。“和房地产企业相比，政府更愿意将地批给前者。”为了22艺术区的创办，黄泷已经当众晕倒过两次，还有两次引发了严重的胃出血。黄泷说，中国的艺术市场发展很快，政府也日益重视艺术产业的发展，但是却没有对整个产业链的偏向政策，使得一些艺术产业的支持工作浮于表面。比如，政府可以花巨资建立一个艺术区，从外观上看规模宏大，但没有对整个产业链内艺术家、画廊、基金会、拍卖行等各个环节的支持，不能形成一个联动的运营体制。从而导致整个行业只有宏观的硬件设施，却没有支撑其发展的软性因素。“就好比养了只鸡，却不会下蛋。” 政府如果真要促进一个产业的发展，一定要下定决心形成一个产业链。
　　而作为“中国当代画廊艺术精品大展”参展画廊之一的上海大剧院画廊副总经理顾詠塘在观看了整个展览后也对记者说，在政府的支持下，深圳现在能有原创性画廊及展览已经很不容易，说明其艺术氛围已经从“大芬村”向前迈了一大步。但画廊并不能一味依赖政府的物质给予，要吸引藏家的目光，还需要靠画廊自身的经营，顾詠塘说，只要能够真实成交，画廊就能维持。
　　深圳成为南方艺术品交易中心的可能性
　　尽管深圳政府对艺术产业的支持还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不能否认，其对该行业的支持力度是其他一些城市难以比拟的。除此而外，深圳艺术市场另外一个无法替代的优势是与香港一墙之隔的地理位置，使深圳有可能成为艺术品交易的次中心。黄泷向记者介绍说，中国的艺术品发展一直南北不均，香港是艺术品的亚洲交易中心。很多藏家在北京、上海等地买完作品后会装箱直接运到深圳福田保税区，作品出境时可以免除关税。这种以深圳为中心的艺术品物流，近年发展速度很快，假以时日，会和北京、上海的艺术市场起到一个均衡的作用，整个中国艺术市场的格局将得以完善。另外，依靠特殊的地理条件，深圳还将有可能成为中国艺术品的供配中心。黄泷说，目前中国艺术交易活动频繁的地区依次为香港、北京、上海、深圳和江浙一带。作为香港次中心的深圳，买家与其从香港坐飞机去北京，不如在深圳购买，但前提条件是深圳也有这样的艺术家和作品。
　　那么，怎样才能更好地发挥地理位置在深圳艺术市场上起到特殊作用？黄泷认为，政府可以将深圳作为一个试点，推行部分艺术作品的免税政策“这才是艺术行业需要政府来做的事情。是对艺术行业的培育”。另外，当企业有资金介入投资的时候，也应该有一部分免税。只有市场发展起来了，才能使整个艺术市场的资金流向正常起来。另外，黄泷还认为政府应该采取措施，使艺术品的进关报批手续不要过于复杂，同时应该尽快建立“艺术监督委员会”，规范艺术市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