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质:AGA 信
- 评分:
1分 2分 3分 4分 5分 6分 7分 8分 9分 10分 3.6分
- 印象:
- 经营时间:21年
- 展厅面积:
- 地 区:北京-朝阳-798
您所在的位置:百雅轩798艺术中心>画廊动态>正文
上个月的24日下午,北京,中国美术馆旁的百雅轩画廊里,著名画家吴冠中凝神望着满壁点染。吴冠中2006年新作展在这里举行。
苍劲的书法“民族魂”默立在门前,深情随之静静流淌。
两天后的26日,中国大饭店,吴冠中身披大红博士袍,从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刘遵义手中接过了授予他荣誉文学博士的证书。在受聘仪式上,他说:“一切荣誉应赐给作品,赐给创造。科学探索宇宙之奥秘,文艺探索感情之奥秘。文艺创造不是追寻源头,而是探索未知。”
对民族,他饱含忧思,深情凝重;
对艺术,他热爱至极,意蕴绵延;
对晚辈,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在百雅轩的休息室里,87岁的吴冠中接受了《解放周末》的独家专访。
这次的新作展很低调,没有刻意宣传,没有特殊邀请,但朋友来了,学生来了,仰慕吴先生的人来了。
休息室里,众星捧月。可吴先生却仿佛不是主角,言语简约,表情含蓄,不善寒暄和客套。但当谈到绘画,谈到文学,谈到美术教育,他滔滔不绝,语速之快,完全不似一位耄耋老者。说到尖锐的话题,更是提高声调,加重语气,几次挥动着他干瘦的手臂,以孱弱的身躯迸发满腔的火热。
中国不能没有鲁迅
解放周末:您今天展出了新作“民族魂”。人们一直把鲁迅先生称作“民族魂”,您也一直讲鲁迅是最伟大的,思想是最深邃的,是不可超越的。阅读您的文字,似乎能够看到鲁迅的影子。作为一位大画家,为什么对鲁迅如此推崇?
吴冠中:我可不是什么大画家。当我是中学生时,我就崇拜鲁迅。从小读他的文章,觉得他好,就一下子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去了。受他的影响,那时候我就想学文学,但没学成,从文学拐了个弯儿,改学美术了。这第一次“婚姻”没成,文学就成了我的“情人”。
解放周末:而鲁迅对您的影响不只在文学领域。
吴冠中:如果没有鲁迅,我根本就不会从事艺术;没有鲁迅,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吴冠中。他对我最重要的影响就是他的文学的社会功能。
解放周末:他主张用文学“改造国人的精神”。
吴冠中:对,改造国人精神,推动社会进步。别人不敢说问题,都说伟大伟大,只有鲁迅非常勇敢,他把我们民族的缺点都点出来了。那时非常崇拜他,总读他的书,把他作为精神的导师。后来到国外留学,当我感到有困难的时候,恍惚的时候,都会想到鲁迅。他是我的一个依靠。
解放周末:精神的依靠。
吴冠中:也是精神的导师。当我们苦难、没办法的时候,我们还有鲁迅。因此前几年我讲了一句荒唐的话,其实不荒唐。我说中国可以没有齐白石,但不能没有鲁迅。
解放周末:这句话在当时曾引起非议。
吴冠中:尽管它可能不很贴切,不合逻辑,但我不能不讲。如果没有鲁迅,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他对中国现代思想观念的确立和民族精神的形成,意义深远。他是民族的脊梁。鲁迅逝世的时候我还是个中学生,我记得在他的遗体上盖着沈钧儒写的“民族魂”三个字。从那刻起,我明白了,民族是有魂的。
解放周末: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呼唤鲁迅,是不是说明当下缺少鲁迅,也缺少鲁迅的精神?
吴冠中:当下很多人不敢讲真话,不敢讲要害的东西。大家都做老好人。鲁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指当时社会的缺点,一点也不让步。别人写遗嘱,都写原谅我吧,我也原谅大家了。他写遗嘱的时候写,“告诉那些站在我对面的人,我一个也不原谅。” 一个都不原谅,这就是他精神的坚毅,为人的坚毅,是他的风骨。
一直横站在中、西之间,古、今之间,横站了五十多年
解放周末:和鲁迅一样,您也被称为艺术界的“斗士”、“战士”,常有惊人之语,比如“笔墨等于零”等观点,将您一次又一次地引入争议的漩涡。
吴冠中:我没想到争议。我不怕争议。我讲的都是真话。
解放周末:站在您对面的人很多,您又多是孤军奋战,却从未妥协。为何坚持?为何而战?
吴冠中: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艺术家,一定要讲真话,讲真东西。但是就有些人啊,他是保守的,他不能变。为什么呢?一方面他不理解,因为他知识的狭隘。另一方面,他的职业不能变,你把“笔墨”打倒了,他就没饭吃了。革命总是牵涉到很多人的利益的,学术上也是这样的。
解放周末:为此您也付出过很多代价,承受的心理压力也不小。
吴冠中:很大。但是我觉得早晚是会弄清楚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直这样下去,等到再经过几代的更新,现在同代人的利害关系、人际关系都没了,就忘掉争议了,真理也就自现了。鲁迅先生说过,因腹背受敌,必须横站。我自己感到一直横站在中、西之间,古、今之间,横站了五十多年。
解放周末:横站是格外吃力的,您以什么为支撑?
吴冠中:对艺术的情感。这也是从鲁迅那里得来的,他说思想和情感是艺术创作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思想的感情,平庸;没有感情的思想,局限于犀利。艺术家没有情感,就麻木了,就听之任之了。
以为越花哨越美,这就是美盲嘛
解放周末:您把绘画比作结发夫妻,把文学比作情人。现实生活中婚外的情人关系是危险的,同样,画家倾心于文字似乎也是件很冒险的事。
吴冠中:没错。
解放周末: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吴冠中:因为绘画不足以表达我的情感。绘画和文学分工不一样,绘画是用眼睛看的,有的很抽象,它不像文学,大多能直通心灵。文学比绘画更伟大,美术的极致力量比不上文学的极致力量。所以我说,将来读我散文的人一定比欣赏我画的人更多。
解放周末:由此您在1984年发表文章,指出中国的美盲比文盲多。20多年来,文盲减少了很多,但美盲群体却似乎在扩大。
吴冠中:的确,这些年我们的文盲明显少了,美盲却增多了。为什么增多了?根源就是我们从孩子的童年时代起就忽视了美育教学,而对美的社会熏陶也很少。
解放周末:怎样才能使社会中的美盲减少,使普通人也能够领略到绘画艺术的内涵?
吴冠中:文盲你教他一个字,他就认识了。而美是需要熏陶的,美还是不美,不是像教汉字这么教的。西方发达国家博物馆很多,从小孩子们就受到熏陶,我们缺少这些。我经常和一些画家、作家一起开会,搞国际交流,会后就去参观博物馆。博物馆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抽象的,外国的作家、文艺家看得很有味儿,但我们的很多作家看不懂。作家有知识吧,不是文盲,但有的是美盲。这说明我们整个的国民素质有问题。
解放周末:从国民素质这个角度来说,其实美盲也不单单是那些不懂艺术欣赏的人,现实生活中就有很多美丑不分的现象。
吴冠中:太多了。我认识的有的是高级工程师,很有知识。但虽然是大工程师、大医生,他们去旅游,买的工艺品,选的东西很丑。为什么?我们不重视美感教育,从小他就没受过熏陶,他的审美没有得到训练。
解放周末:城市建设规划上也有类似的情况,不管大城市还是小城市都比着建高楼大厦,都争着建大广场,以为楼越高越美,广场越大越好。
吴冠中:这就是美盲嘛。现在还有一个错误的认识,以为越花哨越美。你看书店里的一些书,花里胡哨的,连书名都看不出来了。那美吗?很难看的。打扮得很华丽,实际上是空洞的,不感人。
市场的“心电图”不准确
解放周末:您的作品创下了在世的中国画家最高画价的纪录,您的画也由此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不能排除,在您画的收藏者中有一小部分是出于商业利益,他们并不懂您的画……
吴冠中:不是一小部分,是一大部分。画的价格我不关心。现在的价格背后有很多社会原因。画家都在世,不能盖棺论定。而且美盲很多,欣赏水平不高。等再过两三代,我们这代人都没了,光剩作品了,让后代能更客观地看,哪个作品好,哪个作品不好。
解放周末:您认为画价反映出您画的价值吗?
吴冠中:要看具体情况。我看怎么讲呢?……有的拍卖我的画,我不是很喜欢的画,结果拍了很高的价钱。后来有家拍卖行问我哪一张您比较喜欢呢,我指出了一张,结果呢,流拍了。
解放周末:美盲多,而知音少。
吴冠中:就是这样。现在市场上拍卖的画,那是商业的结果。很多人对我有这样那样评论,很多都不现实,我一听就知道。我平时从来不关心艺术市场,有位记者在拍卖现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的一幅画拍了三千多万。我当时就对他说,这个市场的“心电图”不准,不说明问题。
解放周末:不仅“心电图”出了问题,在艺术品市场十分火爆的背后也有隐患,如造假、售假和拍假的盛行,很多盗用您名字的赝品也拍得高价。您怎样看待现在艺术品市场的种种怪现象?
吴冠中:现在市场的泡沫比较多,但是慢慢会沉淀下来,真的价值还会出来。别的国家也都经历过这个阶段,所以真正好的作品出来得很少,很困难。画的好坏要经过历史的考验,有的画当时一文不值,后来价值连城,这要有一个过程。真正的艺术品,认识它的价值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不满意的画,心疼也得毁
解放周末:您的画“寸画寸金”,但是您却亲手毁了很多幅自己的画,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冠中:看着那些不好的画,出去了,到市场上去卖了,画不好,卖的价钱却很高,你这就是骗人了,欺骗那些喜爱你画的收藏者。所以,我不满意的画,就不让它出门,不让谬种流传。一次次,一批批地毁。其中有一次烧画的时候,正好一位新加坡的摄影师看到了,他说你这是在烧楼房呢!
解放周末:您把绘画过程比喻成怀孕,怀孕的过程充满痛苦、期待和希望,每幅画都是您的孩子,毁掉难道不心疼?是您太过追求完美,还是真到了不毁不可的地步?
吴冠中:心疼也得毁。有时候自己下不去手,就让儿媳替我毁。还是那句话,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好不好,自己明白啊。像凡高,他活着时画卖不出去,但他说,等他过世后他的作品能卖500法郎。好东西,肯定会留下来。
解放周末:除了烧画,您还慷慨捐画,不久前捐献给故宫的3幅画,奠定了故宫收藏当代艺术的新起点。您为什么选择故宫?
吴冠中:对艺术家来说,作品留下来最重要,把女儿嫁出去很困难,嫁个合适的人家更不容易。开始我没考虑过把画给故宫,因为故宫收藏的都是古代的东西,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古”。现在不一样了,故宫也在发展,故宫博物院的郑欣淼院长认为现当代的画也可以收藏。
解放周末: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您的画?
吴冠中:这是他们的改革,很大胆。至于他们怎么选了我,这个问题还是要问故宫。
不要等到积累得不得了了,才想起来创新
解放周末:您对美术倾注了全部心血。所谓爱之深,痛之切,对中国美术您也有很多忧思。
吴冠中:当然了,鲁迅先生曾经呼吁“救救中国的孩子”,我说要“救救中国美术”。
解放周末:中国美术病了吗?
吴冠中:中国美术保守了,老了,老化了。它必须要年轻,要更新,要吸收外来的,要有新的血液。
解放周末:创新?
吴冠中:就是创新。祖宗传下来的传统,好像很光明的,很堂皇的,但其实有些是不稳当的。传统是个流,我们就是传统,我们就是明天的传统。老要保持一模一样的传统,老要和爷爷一样,和父亲一样是不行的。父亲是木匠,我是不是一定要继承做木匠呢,到那时候社会不需要木工了,怎么办?
解放周末:传统是要不断更新的。
吴冠中:也要不断创新。但现在社会上还有一个问题,一讲创新,就什么事情都往“创新”上靠,报纸上电视上到处都讲创新,但很多只是形式的创新。
解放周末:没抓住灵魂。
吴冠中:本来创新哪里需要提倡啊?创新是内在的,自然的。不创新就活不下去,就要被淘汰。每天生活的改进就是创新。创新是自然的。为什么我们要创新呢?说明我们的民族是保守的。从绘画美术来讲啊,顾恺之画《女史箴图》,一直到今天,基本上还是这种方法,变化不大,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么西方,不讲早的,从文艺复兴开始,文艺复兴之后达•芬奇、拉斐尔都画裸体,基本方法差不多,500年之后到马蒂斯,到毕加索,都画裸体,这就千差万别了,500年中间的变化很大很大。但是我们两千年来,几乎没有变。
解放周末:被这种保守的艺术创作传统束缚住了,而有些人还自我陶醉、沾沾自喜。
吴冠中:我们的艺术创作是有传统的,传统跑不掉,但有一些已经在博物馆里躺着了,今天用不上了。尤其是那些已经死掉的,死掉的就应该让它死掉。我们常说汉唐艺术创作之伟大,但拿到今天来比,它还是落后的。实际上现在有些时候是把过去的辉煌扩大了。扩大倒不要紧,但扩大之后你就被落下了,你就不能前进了。所以我们从古代得益的是技法,而受害的是模仿。我们就是模仿,说得极端点就是照搬。我不同意这种照搬。儿子不一定要像老子,儿子不要搞老子的职业。
解放周末:一模一样,就没有社会进步。
吴冠中:不但不能进步,反而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每一代都应该是革命的,不断地革命。创新是永远的创新,不要等到积累得不得了了,才想起来创新。
解放周末:创新也不是口号。
吴冠中:对。它是棵树,要慢慢成长。不是说变就变的。
美术院校是苗圃,绝不可做艺术家的速成班
解放周末:年轻人影响着中国美术明天的兴衰,但您曾说现在的美术教育,培养的是画匠而不是艺术家。当前美术教育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吴冠中:差在哪里呢?它培养的是技术,培养的是方法。美术教育应该根据每个学生的不同,因材施教。帮助他创造他的“语言”。每个人的“语言”不一样。你不能把我的“语言”教给你。那样的话,画来画去,还是老祖宗的东西,还是老样子。如今美术学院都设中国画、油画、版画等系,实际上就事先规定了年轻人的前途,好像拉郎配,忘了艺术是发展感情的事业,需要自由恋爱,应该给学生多一些选择。美术院校是苗圃,绝不可做艺术家的速成班。
解放周末:艺术人才不应该是批量生产的。
吴冠中:技术能培养,艺术不能培养。艺术是没有职业的,等于诗人没有职业一样。社会不培养诗人,而诗人偏偏自己有才华,写出了作品,震撼了世界。诗人是培养不出来的,艺术家也是这样的。所以,艺术教育要改革。现在的艺术教育,教的都是技,不是艺。他学了这个技,但不是那个艺。艺术需要创造。要找一种方法把你心里面说不清的感受表达出来。
解放周末:现在还有这样一种倾向:一些画家看到什么技法获奖或卖得价钱高了,就去画什么画,模仿、抄袭,导致了风格的模糊。
吴冠中:这不符合艺术的产生规律。艺术是有感情的,感情是个体的。每个个体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艺术作品的价值寓于真情实感,创作的出发点,必然是真情。虚情假意与装腔作势,绝对伪造不出风格来。毕加索说,“创作时如同从高处往下跳,头先着地或脚先着地,事先并无把握。”风格是作者的背影,自己看不见。
上一篇:87岁吴冠中新创“汉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