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跃拥有一个画家的典型书房。沿着卧室一角一条没有扶手的陡峭阶梯爬上阁楼，眼前豁然开朗，一只大画桌占据了阁楼的大部分空间，画桌后一整面墙都是及顶的书架。中国画、西洋画、水彩画和理论著书分门别类地陈列其中，很多大部头的画册几乎要将书架压塌了。蒋跃说，创作的时候，倘若没有这些名家名作在身边支撑，就有失去标杆的失落感。所以除了野外写生，蒋跃是不愿意离开他的书房去外面创作的。

　　阁楼下的小卧室也是一个书房，这里摆放的就都是文学书籍了。有半面书架是大量的俄罗斯文学，普希金全集就排满了一排；中国古典文学和许多文学杂志占据了另外半面。

　　蒋跃的身份很特殊，他既是一位水彩画画家，同时也是中国美术学院的教授，还担任美术报的副社长。他看书、写书、教书、画画……而正是阅读，让他撑起了如此多重的身份。

　　在没有书的年代里长大

　　生于1958年的蒋跃，整个学生时代正好赶上了文化荒漠的时期，从小学开始，书不仅是奢侈品，而且是需要地下传阅的“毒草”。物以稀为贵，正因为读书是如此艰难的事，那个时代的孩子就尤其珍惜阅读的机会。

　　蒋跃的母亲是教师，即使在浩劫的岁月里，家里仍然藏有一些旧书籍，这些书不仅被年幼的蒋跃翻烂了，还成为他和别人交换传阅的“资本”。那时候孩子们之间偷偷传阅书籍的规定很严苛，书要交换着看，不能“白借”,每本书只能借两个晚上。于是小蒋跃就在被窝里一目十行地从茅盾、巴金、鲁迅看到高尔基、普希金、托尔斯泰……

　　因为看的书多，蒋跃小学时写的文章都会被印出来当做小学生的范文。而那个时代接触到的外国文学都是前苏联的，于是那些俄国文学在蒋跃心里种下了很深的俄罗斯情结。

　　“我们那时候连黄河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是知道伏尔加河！”蒋跃笑道，“我小时候还经常站在家门口的河边幻想伏尔加河的景色。普希金也成为我最喜欢的诗人。”

　　蒋跃至今还记得小学五年级时，看到桌上一本没有封皮、四角翻卷的书，书中优美抒情的诗句立刻打动了充满好奇心的少年：“美丽的夏天凋谢了，凋谢了/明朗的日子正在飞逝……”这就是15岁的普希金写下的抒情诗《致娜塔莎》。

　　这份俄罗斯情结终于在30年后开花结果。2002年，蒋跃在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市举办了个人画展，并借此机会游遍了整个俄国。从远东铁路的尽头符拉迪沃斯托克、贝加尔湖到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再跨越乌拉尔山脉，在高尔基的故乡下诺夫哥罗德上乘船，沿伏尔加河北上直达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俄国某家电视台采访蒋跃时，他还即兴背诵了一首普希金的诗歌，俄国主持人说：“这位中国画家终于梦想成真了。”回来以后，蒋跃和妻子一起出版了《伏特加里的红月亮》。

　　从小在书籍匮乏的年代长大，如今，蒋跃在没有书的环境里会感到“焦虑”：“如果出差住宾馆，身边没有这些书就感觉心里不踏实，缺少精神支柱。”

　　阅读撑起了他的多重身份

　　和很多画家不一样，蒋跃先生是一个特别擅长逻辑思维和理性分析的人。这从他书架上排书的秩序就能看出一二，无论是阁楼上的大书架还是卧室里的小书架，书籍都排得分门别类一丝不苟，甚至很多旧的杂志都摆得整整齐齐。

　　蒋跃还喜欢自己做剪报，光他自己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就整理了几大本。还有更绝的，是他每次作画前画的小张的草图，这些草图也被一张张贴到本子上收集了起来，他的书架上有一排位置专门放这些草图本。“草图和最后创作完成的作品一对比，就能看出构思的脉络。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经常让学生也这么做。”蒋跃说。

　　因为善于理性分析，蒋跃的阅读积累都内化到自己身上，转而写成了自己的作品，到现在为止，他的第17本专著即将出版。

　　“一个画家出一本画集并不太难，但要写学术著作就需要大量的阅读。我的很多学术理论作品都是受阅读的启发。”蒋跃说，“例如钟嵘《诗品》里讲诗有24种品位，我受了这本书的启发，后来我自己写成一本国画书，把国画的品位一点一点写出来。还有一次在喝五味子糖浆的时候，忽然联想到水彩画也可以用‘五味’来概括：透明、水韵、彩味、笔意、诗境。”

　　说着蒋跃又从书架上拿出几本很古旧的书给记者看：《美学散步》、《诗化哲学》、《美的历程》。“刘小枫的《诗化哲学》让我很有感悟，他把很多西方的文学著作，用诗性的概念串起来了，写得很独特。我看完以后就豁然开朗，然后把这个理念用到水彩画中，写了一本《中国当代水彩画研究》，我提出水彩画语言的本质就是诗化，这个美学概念是我第一个提出来的。”

　　蒋跃的另一本学术著作《绘画构图学教程》已经是全国美术院校的标准教材，这本书也是他自己钻研构图理论的结果。“我读书的时候，没有专门构图学的教程。但我从小就对这个感兴趣，我会去思考一张图为什么好看，一个人的姿势要如何摆才生动，后来就自己写成了这本专门讲构图的书，现在这本书是国内大部分美术院校的教材。” （郑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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