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于锦江河畔
(备注:本文作者为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四川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教授,著名美术理论家黄宗贤 )
作为军旅画家的蒋宜勋,在版画创作上的成就已早为人所知。三十多年来,他扎根西南,无数次深入藏彝等少数民族地区,去捕捉雪域高原上、彝家村寨中那涌动的生命气息,用刻刀把高原的阳光、雪山的巍峨、藏族牧民对生活的热爱、彝家人对未来的期盼以及边疆民众与子弟兵的情谊,镌刻成丰富、生动的视觉形象,感染打动了无数的观众,并在美术界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其创作的《拉萨初春》、《高原姐妹》、《边塞曲》、《彝家的光荣》、《晴雪》等作品多次参加全国、全军和省市美展,并十多次获奖:多件作品选送日本、朝鲜、韩国、西班牙、比利时、英国、德国及香港、台湾展出,获得广泛好评并被多家专业机构收藏;作品选入《中国版画家新作选》、《版画年鉴》、《全国版画展作品专集》、《中国优秀版画家作品选》等十多部画册、画集:并在《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光明日报》、《文艺报》、《美术》、《版画》等数十家报刊发表;1999年获得中国版画家协会颁发的“鲁迅版画奖”。
蒋宜勋不仅在版画创作上成绩斐然,他在油画和国画创作上也显示出艺术才华。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潜心致力于《西藏:人•神•情》油画系列作品的创作,创作出《走进伊甸园》、《布达拉宫》、《圣者佛殿》、《自居寺》等近百件油画作品,多次被新加坡、美国及大陆、台湾收藏家收藏。近年来,蒋先生又集中精力在宣纸上进行藏区人物画创作,推出一批值得关注的作品。
蒋先生的这批国画人物新作,大致可分为“世俗”题材和“宗教”题材两大系列。“世俗”题材系列中又大致可分为藏人肖像、藏人日常生活两部分。这两类作品的刻画对象和范围非常广泛,既有美丽健壮的少女,又有粗犷潇洒的汉子;既有阅尽世事的老人,又有稚气未脱的孩子;既有持重沉稳的中年人,又有青春勃发的年轻人;既有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又有甜蜜浪漫的爱情场面;既有沐浴节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又有赛马场上你争我夺的飒爽英姿。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藏家美女》、《温暖的阳光》、《故乡的云》、《青春的脚步》、《雪山之舞》、《亚东的达瓦》、《老姐妹》、《阳光少年》、《秋收季节》、《跑马溜溜的山上》、《良辰吉日》、《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藏北兄弟》等。“宗教”题材系列又大致可分为僧侣喇嘛、普通信众两部分。这其中,既有庄严神圣的宗教仪式的展现,又有虔诚事佛的日常生活的描写;既有华丽慈祥的庄严佛像的精心描绘,又有睿智深刻的高僧大德的写真传神;既有普通信众宗教生活的写照,又有僧侣喇嘛辩经场面的展现。这些作品中以《圣典礼仪》、《法螺声声》、《美好的心愿》、《如意》、《虔诚》、《春天的脚步》、《喇嘛辩经图》等比较有代表性。
应该说,以藏区生活作为表现的题材,在中国现当代美术史上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它甚至几度成为热潮,并涌现出不少名家名作。上个世纪40年代,吴作人先生就不辞劳苦,来到了当时交通还极为不便的西南藏区,画出了《乌拉差》、《负水女》等大量作品。这些作品,使观者从中感受到了藏族人民在恶劣自然环境下坚韧的生存意志。西藏和平解放后,表现藏地题材的作品猛然增多,并产生了象牛文《东方红•太阳升》、李焕民《初踏黄金路》、朱乃正《金色的季节》等一大批名作。这些作品,构图饱满,人物形象健康,整体传达出一种欢乐、幸福、豪迈的气氛,有效表达了时代的主题,也传递出作者自身心绪,即作者与画中人一样对新的社会生活的高度认同和赞颂。到了80年代初,陈丹青画出了《西藏组画》这件名作,陈画中那些“强悍粗犷的生命”,向我们呈示出了藏民族朴实、厚重的一面。这以后,“西部热”、“藏区热”持续升温,大批大批的藏区题材的作品问世,但这其中,却再也少有能打动人心的作品。究其原因,除了观众由于看得太多产生了审美疲劳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多数画家到藏区只是走马观花,所以在自己的画作中只留下了些对藏区的浮光掠影的印象,这样的作品难以拨动观众的心弦。
蒋宜勋先生不是一个民族地区生活的好奇者与猎奇者。他没有用一双旁观者的眼睛去打量那方土地那方人,而是把所有的热情和全部的情感融注到了高原的阳光和高原人的心灵世界中。在40多年的西南军旅生涯中,他一心次又一次的深入藏区,与藏族人民真诚的对话和交流。在无数次的视觉和心灵冲击中,他真正感受到了藏民族之所以能在特殊的自然环境中生存和安居,在于他们持有乐观旷达的胸怀,在于他们具有虔诚的宗教信仰。特殊的环境塑造了高原人的刚毅性格,使他们对生命、对自然,对天、地、人的关系有独特的理解。有了这种性格和理解,使他们的生活呈现出鲜活、丰富、多彩的样态。蒋宜勋每一次走向高原,他都会用饱含深情的画笔,记录下他的视觉感受,都要涌动起创作的激情。
当他这种感受和激情跃然于纸上,就不只是蓝天白云映衬下的高原红和绚丽的服饰,而还有更重要的能折射他们心灵的东西。这批国画人物作品,尺幅有大小,人物动态有区别、情景有差异,但是阳光般的明朗、雪山般的纯净却弥漫在每一幅作品中。所有人物脸上都荡漾着乐观而自在的笑容,无论是老年人慈祥平和的会心一笑,还是中年人自足豪迈的爽朗一笑,青年人幸福阳光的灿烂一笑,抑或是小孩子无忧无虑的天真一笑,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如前所述,藏区人民既有刚强坚韧的一面,又有乐观轻松的一面,作为一个画家,他要向观众传达什么,取决于他对时代精神的感悟,也取决于他自身的心境,画境由作者心境和时代精神共同构建。
枯涩、艰辛与木然,这是不少表现少数民族题材作品给人们的一种视觉感受。而蒋宜勋在神秘雪域高原中,所体悟到的是高原人乐观旷达的胸怀,他们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活态度。生命的力量与旷达的胸怀和心灵的纯静,在奇异的永恒的自然里往往体现得最充分、最真实。这是蒋先生无数次在藏区获得的最深刻的感受。可以说,画家和他画中的人物共同构筑起了笔底这个充满阳光与笑容的世界。
作为一个长期从事版画创作的画家,蒋宜勋先生这批中国画的笔墨也独具个性。这批作品用笔的简略、凝练与生动,得益于他长期的速写。速写式的线条少了一种“约定俗成”的程式,但流溢着即兴式的活泼的感染力。或许是由蒋先生那曾经握惯了刻刀的手掌控毛笔在宣纸上行走,自然的带上了一种“刀味”。这种刀味,反映在作品上主要是线条的刚直、顿挫和迅疾,不完全同于从事纯中国画创作的画家们线条的含蓄和松动。我以为,蒋先生这样的用线风格,比之于传统文人画秀雅而偏软的线条更适合表现藏区的风物人情。我们在这批画作中看到藏族汉子刚毅的轮廓,藏族女子飘洒的长裙,草原骏马奔放的英姿,表现得如此生动,不能不说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速写与版画表现方式在宣纸上的运用。朴拙而不失灵动,简略而不乏淳厚,呈现出一种“打巧若拙”韵味,这是蒋先生国画人物造型给我们的强烈印象。同时,蒋先生在墨与色的运用中又很好地结合了传统的技法,那或浓或淡的墨韵,用色如用墨的手法,使蒋先生的画与传统中国画有了一个很好的契合点。刚硬的线之骨,变幻的墨之韵,共同组成了蒋先生的笔墨风格,对此,我们甚至可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侠骨柔情”。
侠骨柔情,是对蒋宜勋先生笔墨风格的界定。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对蒋先生与藏区人民感情的写照。从黑白简略的木刻、到绚丽沉厚的油画,再到笔墨交融的国画,蒋宜勋都在用视觉的语言表达他对藏区民众的深厚情感、述说他对那方土地那方人心灵感受。他是当之无愧的雪域高原的多情“歌手”。
2006年5月于锦江河畔
(备注:本文作者为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四川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教授,著名美术理论家黄宗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