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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堡艺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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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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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地    区:
    四川-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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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上心灯”魏葵作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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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介绍

生活在别处

吴永强
(艺术批评家、四川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魏葵是一个有着丰富经历的人。早先,他也曾求学于美术学院,后来做过画家,搞过设计,玩过市场。
最后仍然放不下对艺术的牵挂,再一次回到了艺术家的位置上。这一回,他抱了立地成佛的决心,关掉了公司,放下了生意。从此,他把在商界积累起来的资源弃若敝屣,把在设计界获得的声望付之阙如,对慕名而来的业务、立竿见影的利润一概拒之门外。不知不觉,数年过去了,人们在生意场上再也见不到魏葵的影子,可是,却能不时听到他在艺术界的传说。我们得知,魏葵在重返艺术之途后,先是本能地回归国画,到历史上那些熟悉的面孔中去重温故交。后来又一度走出传统,问津现当代艺术。他大量地做过装置和影像,尝试用最新锐的媒介和创作方式来蜕出国粹紧裹住他的衣钵。他也曾离开成都,一头扎到北京798、宋庄等当代艺术聚落,把自己遁身于前卫艺术家的行列。就像在生活中做出背水一战的选择一样,魏葵不愿按照可预期的成功,做一位有把握的艺术家,否则他的人生选择就不过是调换了一次职业而已;他渴望来一次自我焚毁,煅烧出艺术上的新生之路。
看魏葵在人生和艺术上大跨度的来去,令人容易想到一句俗话,叫做“置于死地而后生”。不过,最近一次见到魏葵,看他的作品,我油然想起的一个词语却是“凤凰涅槃”。这倒不是因为我突然有了诗人的雅兴,而实在是他的言笑音容,以及在我眼前展开的作品充满了一种气息,让我不得不有如此联想。面前的魏葵举止从容,言谈温和,毫无飞扬蹈厉之色,使人难以将他与他的那些大开大阖的传说联系起来。看他的作品,更好像一下子被推入了时间隧道,回到古代,与古人交,与贤者处,与圆觉者会;经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邂逅迦叶微笑,见证佛主拈花。原来,魏葵从传统走向当代,从东方走到西方,走到远处,又回到原点。不仅再一次亲近笔墨,重返本行,而且一路寻古问道,溯流探源,在东方文化的最深处获得了觉悟,在佛陀与道禅的灵光中找到了与浮躁之世的距离感。
魏葵的近期作品给人留下的最显著印象,莫过于对佛国形象的表现。光是菩萨,就遍及观音、普贤、文殊、地藏,更不必说形形色色的佛的示相以及罗汉、高僧和人世间的善男信女了。其中诸如观音送子、普贤骑象、文殊问疾、地藏发愿……等,一眼可辨。画家并不因生动的描绘而削弱佛国形象的符号特征,反倒使其更加强烈了。这说明魏葵对佛教造像学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不过,我认为,即便佛教题材的作品可成为魏葵这一批作品中的一个完整部分,其符号的强烈性和造像的地道,却不是真正重要的方面,真正重要的在于作者对佛性的体察,对佛心的分享。他对佛教题材的处理之能达到符号性和生动性的平衡,乃得缘于此,因为随缘应化,正是佛的本性所在,只要能够利益众生——或如大乘教教义所云,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故诸佛不避讳示人以任何现相,哪怕威、怒、嗔、痴,哪怕三教九流、引车卖浆之徒,甚或屠夫、乞丐、妓女等凡胎殊相。这种利益众生的无量方便,直指佛之本心,见证了慈悲,亦沟通了佛、俗两界共有的善,如俗谚所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对比魏葵如今的创作,我感到,他正是从这里把握和分享了佛性,并将其转化为艺术的自由。所以,在他的笔下,不论佛与道,还是仙与人,都不失其自由活泼。席勒说:“通过自由给予自由,这是审美王国中的基本法律。”魏葵从东方文化的途径,凭着佛道的启示,见证了这种自由。
看魏葵的这一批作品,随着它们一件一件地展开,我们将会发现,周遭的喧嚣、心中的浮华渐渐远去了,因为远古的宁静把我们带离了闹市。在丹青的指引下,我们游郊野,上高山,穿幽林。远望瀑布,近听泉响。伴随花开花落,感应大化流转。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农夫、村妇、渔父、樵夫、书生、游仙、侠客、道士……看他们聚散有形,顾盼生姿。我们见老人凤仪峭古,孩童天真烂漫;女子风清月白,男人气定神闲。我们遇高人飘髯,鹏鸟展翅;听“鹤鸣九皋,声闻于野”。循琴音而辨高山流水,睹异境而窥羽化登仙。才望寒江无痕,又见青天一碧;其时孤舟独钓,瑞鸟高翔。我们见行者问道于深山,胜友雅集于池畔。草堂之上,高人会棋;幽篁丛中,隐者长啸。彭泽临清流而赋诗,苏子游赤壁而泛舟。极目天高地迥,飞仙遨游;回望水穷云起,明月来照……久而久之,我们不知身之所在,是仙界还是人间?不知自己所窥望到的极境,是佛光还是太极?我甚至听到了孔子“吾与点也”的喟叹,因为从闹市中来,我们更容易从这些画面中望到曾点的志之所在:“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一种质朴无华的人生光景,超越了玄学,指引了俗世中单纯的幸福,但与此同时,又与佛道的境界达成了无言的和谐。
不论在时间还是空间上,魏葵的画都与我们所委身的现实拉开了距离,从而带给了当代观众“生活在别处”的体验。可是,对中国人来说,这却不是真正的别处,而是他们曾经安放精神的家园。在这个家园中,儒道互补,道释相济,共同指向东方文化的命脉,并与人生的终极价值不期而遇。如果说,受制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逻辑,执着于名缰利索,疲于奔命,心气浮躁,是我们正在营营构筑的现实生活图景,那么,魏葵的画就以对比的图景,提出了对这种生活的反思。即此而言,这些作品虽无一处见出对现实生活的直接批判,却有着内在的现实针对性。要是我们对魏葵跨越中西、来去古今的艺术生涯还心存疑问,追问其当代艺术经验对国画创作的价值何在,在此便能得到一种答案——他画出了一个古代的世界,却隐藏着对当下生活的怀疑;他画出了远古的宁静,却照出了现实的喧闹;他表现了一种简单而有信仰的生活,却使现实世界的复杂和信仰的失落无以遁形。
观魏葵的这一批近作,人物是古的,背景是古的,画法也是古的;就连单纯的山水之作,画中的景象亦非今日所见。可见魏葵在尝遍了当代艺术的五味酸甜后,已抱定了回归传统之决心,并存心用充满古韵的画面来加以表达。而他早就练就的传统功夫,前来助了他一臂之力,使他不论骨法用笔、应物象形,还是随类赋彩、经营位置,均能得心应手。观其画法,近探明清,远溯汉魏,而其中途经宋元,取道隋唐,首尾相望,一脉相贯,可谓流有源出,旁通六法。不过,要是我们希望看到,魏葵这一批作品的画法笔笔有渊源,处处有来历,就未免要大失所望,因为观其用笔、落墨、设色、措景、构图,询诸来路,又实在无迹可求。其实,魏葵之存古意者,乃在逮古人之意,而非模古人之迹,故能融众家之长,独出机杼,而达其高古之思。这其中,既包括他对古代众多画法的融汇,也包括他对民间绘画和文人绘画的兼收并蓄,脱简抽丝;甚至,还包括了他对现当代艺术经验的接纳。例如,在佛道形象的表现中,他便不仅用到了传统壁画堆金沥粉的技法,而且引入综合材料,扩大了画面的表现力;在其写意画面中,我们又可见表现主义意趣绰约隐现。而这些手法的创新,既使画面古意犹存,又使其更添声色。展开魏葵的这一批作品,反复观之,我突然有了领悟,原来画家兼容诸法,乃在否定成法,变有法为无法,为实践艺术自由开辟道路。原济《画语录》云:“无法之法,而为至法。”信夫!
古代艺术家欲行变革,往往借重古人的名号,曰“借古以开新”。但我常常想,他们所借重的,应该不仅仅是名号而已,想必其中还怀有一种冲动,即想要拭掉时间的尘垢,接近事物的本源,恢复艺术的本真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