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子游
“卧虎和越马在混沌中厚实地守护在西汉骠骑将军祖去病墓两侧,威武无比,雄强遒劲与粗犷浪漫的神情使我心动。怎么也没有想到汉朝的工匠们把顽石与艺术交混其中.雕刻极拙,却又巧拙相生,形象自然大器,天工与凿痕已无法识别,朴素极了。两千多年前的故人墓地,到今天为什么还如此的让人动心,实在难得。一种造型.一种纹饰,一根线条,都神奇地刻镂着一个时代的勃勃生机、气势和力度。我想,这可能是大汉名族一直得以延续的灵魂,刚毅质朴的性情,包容性极大又蕴涵着一股子正义之气吧!看到画家马骏这段文字时,我心想,到过霍去病墓前参观的人都会惊叹其狞厉深沉、静穆雄伟,隐藏着一种神秘浪漫,极具震撼力的精神境界。这种精神是内在的,沉雄的,同时又是和谐的,庄重的。
听马骏说.那回是带学生到西北写生一个月,正逢秋天,每到之处感悟不少.美妙的景色随心而动,逐目望去,美不胜收。无论西安、兰州还是敦煌,都是一次次的文化洗礼,看到麦积山,看到炳灵寺,看到 … … 记忆中有一天我们在去炳灵寺的途中,一幕景色至今犹然在目,那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海,宽阔的黄河与戈壁相融.几乎与河面成等分线,远处的山,没有突兀、没有起伏.景色平和,水天一色,山与水都极其平和,这里的山已没有北方山型的雄伟壮阔。近处水色很清.温凉,特别的蓝.那天天气也好,远处山色微紫,一览千里。这种感觉恰似在梦里,似曾相识,独自体味着,竟没想起我们主要是去炳灵寺看看,目的地是炳灵寺,反而被眼前的胜景深深吸引,看来去不去炳灵寺已不太重要.大家都这么想。下午三四点钟时,麦积山脚下的一处不起眼小洞窟里,壁画佛像脚边处,阳光折射进来.光淡淡涂抹在上面,浅浅地护着成赫色,图案上变得很凝重,也很精彩。我不经意看了一眼,真美,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同学们围了过来,确实美,这种美在这瞬间永恒了。
我们可以从简单的描述中看到那里的一切,看到麦积山下秋日午后的景象,无论是河滩,还是洞窟或是阳光都是那么的美妙。这里远离都市,这里寂静漠然、了无人烟.这里尘净永恒、山情水绵,这里的一切是画家马骏的理想境地,这里的景色满足了他心牵已久的审美情怀,在这里他看到一个画家的梦,一个高尚的梦。或许很多画家就是靠这种梦活着,进行艺术创作并过得很充实。
看马骏的画,起初的印象是由一些汉唐壁画里的元素在宣纸上形成的画面,许多画里的人物脸膛看不太清楚,很概念化,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里现的大多是满纸云烟,色彩斑斓的图样,很厚实而饱满。这样的艺术风格在他眼里鼻子和眼睛并不重要,只要气韵生动,时虚时实中几笔勾勒,人物便很灵巧,一色的衣冠楚楚、姿态各异.神韵均是古典样式,一派怀古情境中生发出的景状,时间长了,又发现他还有许多画面中的人物不按照形象的结构来组织,也不按照正常形体来渲染,他主要是利用线条和墨色体现自己对笔墨的理解。尤其近来的画,图样更多了.样式也不拘泥于某种特定的东西,那种不经意随手涂抹的色块,几根细线的穿插,单一的人物点缀,有一种另眼相看世界的意味.这是不是与他的艺术态度乃至生活态度巧合呢?不得而知。仔细看马骏的画可知道,他的风格,他的形式,或许不叫风格,不成形的风格,正是马骏今日的状态。像《 观望 》、《 闲云 》系列、《 凭障》系列一批画中没有唐人“一从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式的愤慨;更没有“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尽烛”式的悲仓。既使画了一组院墙、三五树木、一帮子古装人群、几处淡淡的云环绕在山间水间,也消淡了“半匹红纱一丈绞,系向牛头充炭值”时宫吏的淫威与卖炭老翁的温怒,而化作一段好看的图画。显然,画中乐园并非有汉、唐、宋哪一朝的历史生活实真,而是画家用恍若咏史的缤纷幻想,以弘远尘境的气魄表述隐在心底的美好愿望;是画家也是整个民族憧憬的梦境。一个理想的伊甸园。
与马骏交往越来越多,往往是在喝茶聊天中。他一边要教书,一边想着把画画好,是一个专业双重身份。生活上过得充实,课不多时在家里呆着,要不,逢周四周末去古玩旧货市场转转,弄些古陶,有一段时间着迷的很。他说:“看到这些古陶制品特别有意思,会让你想到它们那个时代,战国、秦汉时期,那个时代的辉煌,那个时代的文化,魂牵梦绕,漫慢地会做些研究,越来越好玩,也容易迷进去,日子过得快。”他的散淡、随和、毫无造作的处事态度,不紧不慢的脾性,总是给人比较沉稳的印象,与他的年龄不符。以前他也曾经激进过很长时间,很新锐,反叛的很,不解传统,逆流而上,现在看来都只是过程中。如今他对美的观念和技巧的掌握,不注重题材的现代性和内容的现实性,他固执地坚持艺术作为精神安慰,是人类生活中共同需要的清凉剂。另一方面,就是人的气象起决定作用,一切胸襟宽阔的人肯定会追求堂正大器风范,有正义感,具中正之气势,真诚质朴,像颜真卿的书法有一种刚毅气概。
当然.马骏长在天津,骨子里天津人独有的小趣味还有,市井调,语不惊人,幽默的很,但这些是小道。不妨说,如果他内心里向往这些大风范的东西,那一定还不够,更加要放掉本土习气,胸襟也放亮堂些,这是他要去努力的,去追求的,或许能丢掉自己的毛病。
我想指出一点.很多在用中国画材料作画的人,实际上是不懂中国画奥秘的,他们无法领略中国画形式细微而充分的表现力,而仅仅是袭用了这种形式的皮毛。一般画家,常常会在真诚和顽固、执著和僵化这种只有一步之遥相对的态度中混混然。当他们认为自己是真诚和执著地追求艺术神灵时,实际上已经堕入了顽固和僵化的泥坑。马骏选择了一种看似散淡松软,实则平实严谨的人格修养方式;读书、写字、过日子;恭谨地侍奉父母、负责地对待妻子,作一个出奇的孝子、丈夫和父亲;真诚地夸奖别人,也直率地发表自己的见解。艺术表达的多样对于年轻的马骏来说已不是问题,传统艺术的功能一直是作为学习和创作的动力源泉,一些 “成教化,助人伦”:“恶以戒世,善以示后”:“文以载道”;“寓教于乐”都是艺术承袭的必然保障,“道”即精神,“道”亦有大道之旷、小道之列的境地。马骏深谙此理,做人做画都朝着质朴无华的大美衡量自己,追求一种凝重、旷寂、含蓄和沉雄 …… 是一种倾向崇高美的审美品质。他明白这种表达的不易,他既不能忍受一切忸怩作态.又知道淳和真如境界的难上加难,于是,他才常常会有一种“不屑说得”的无谓,他才会自甘寂寞地接受自己的选择,他才常常用不可动摇的笔墨与游移干古今题材之间的描绘来化解一下世情和自己的冲突。即使这样,要让一般人从通常意义上去解读与喜欢马骏的作品还需要时间,但不影响马骏为之努力,勤勉有加地显示独有的能力.把对生活对艺术的认识充分地表达出来,做到有品格、有气象、有精神,心手相应。做到这些,显然会很不容易,但相信我们与马骏共同期待着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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