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人画脉中,宋代的米氏云山代表了泼墨和破墨山水的最高境界,后世无人超越。黄宾虹认为泼墨“未易猝造”,刘知白也认为“米氏云山最不易学”,但刘知白在耄耋变法后,却将大泼墨推到了最后的极端,消融笔踪的跨度和幅度远远越出了二米的雷池,成为中国山水画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泼墨大家。
这除了归因于他才、学、胆、识、功、力超出常人,独立的方法论颇为值得注意。
一、有笔墨痕而后无笔墨痕。
刘知白的泼墨不同于泼墨之祖王墨。他的泼墨全以笔写出,水润墨饱,酣畅淋漓,“如泼出耳”(李日华)。难点在于如何力戒“臃肿成为墨猪”(黄宾虹)。
他的精品,皆以笔管墨。作品在最低限度上保留笔踪,笔痕时隐时显,无笔墨痕中藏笔墨痕,笔踪消融而笔路犹存。他的泼是写之泼,他的写是泼之写;笔迹虚空粉碎,但笔法功力深藏其中。
二、丘壑清晰而后烟雨朦胧。
与笔法立骨相辅相成的是丘壑立骨,为此,他临仿与写生兼重,案头与户外双修,师古人与师造化并进。为驾驭笔墨和丘壑,他耗尽了绝大部分精力,直到生命旅途的最后阶段才全力攻入大泼墨。
刘知白的大泼墨没有画稿。丘壑随呼随出,笔墨随泼随变;形导笔随,笔走形化;心随墨运,墨落神生;山川草木变化无穷而又一气呵成,勾皴泼染吐纳自由而又不失法度。说他“胸无成竹”,笔底丘壑分明乃胸中吐出,说他“胸有成竹”,手中丘壑分明已非腹稿重现。作品看似一片混沌,但“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老子),丘壑的结构暗藏其中。
三、破泼互用。
刘知白并非只用泼墨,浓、淡、破、泼、积、焦、宿、渍,他兼而用之。
他常常一支笔从润用画到枯,润时泼写,枯时破之,直到毫破锋散。泼多淡,破多浓;泼多横,破多纵;泼主染,破主皴;泼成丘壑,破出草木;泼多融笔,破多破笔;泼主润泽,破主骨力;泼多静默,破多嘈杂;泼多平缓,破多急促……泼与破的这种差异只是相对的,在实际运用中常常极为灵活多变,由此构成了极具创造性的双重旋律的奇妙结构。
刘知白的耄耋变法直接进入了自立我法和自破我法合一的化境,泼墨的生成过程也就是刘知白风骨人品和超旷气脉的展开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