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
李苦禅(1899—1983)现代书画家、美术教育家。山东高唐人,原名李英杰,后改名英,字励公。抗战时期,为中共晋察冀中央局社会部黄浩地工组成员。新中国成立后,任民族美术研究所研究员、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全国政协委员。
【史迹寻踪】
李苦禅先生居住的柳树井2号,曾经是北平地下党的联络点。柳树井胡同位于西城区西南部,东西走向。东起嘉祥里,西止复兴门南。明代属阜财坊,清代属镶黄旗。原称柳树井胡同,1965年改称柳树胡同。1980至1990年间拆除,原址现建有中国教育电视台等建筑。
在我们生活的京华大地上,曾经涌现出大批爱国主义民族英雄,他们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做出了巨大贡献,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是要彰显“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民族英雄风貌。本报与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共同推出系列报道“京华英雄”,每周一期,热血阅读,英气传承。
李苦禅先生是中国美术史上一位承前启后的艺术大师,美术界公认“吴昌硕之后有齐白石,齐白石之后有李苦禅。”
苦禅先生是山东高唐县李奇庄的一个农家子弟,自幼爱好武术和绘画。1919年,他只身到北京求学,由于生活艰苦,他白天听课学画,傍晚或休息日拉洋车糊口。同学林一庐看他学画艰苦异常,所绘之画亦如“禅宗”画,就给他别号“苦禅”,此后,“苦禅”替代了他的名字“英杰”。
教堂接头,联络抗日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北平沦陷,汉奸组织“新民会”想让苦禅先生出来给他们撑撑门面,被严词拒绝。第二天,李苦禅先生辞掉北华美专、北平美术学院的教学职务,决心不给日本人占领的学校做事。
北平新街口教堂的黄浩是八路军冀中军区“平津特派人员主任”,苦禅先生的学生黄骐良与黄浩同乡同宗。通过黄骐良介绍,苦禅先生成为“黄浩情报组”的一名成员。
地下特工,小院藏身
苦禅先生参加抗日地下工作后,他居住的柳树井2号就成为“黄浩情报组”的联络点。柳树井2号院子很小,小院门朝南开,南屋三间不大,很简陋,其中的一间半是他作画、休息和接待地下同志的地方。交通员、奔赴根据地的青年学生、外国友人等常在这儿藏身、中转,然后转移到根据地,奔赴抗战前线。至于这些人的姓名、去向,他从不打听,也记不住都是什么人。因为他明白这是地下工作的秘密。
有时候赶上苦禅先生手头紧巴,为了给过路的同志凑盘缠,他就到当铺卖了自己的衣物换钱。还有的时候,他到当铺买回些旧衣服,给同志们化装。他根据同志们的口音,换上相应的衣服,再巧用笔墨,一番装扮后年轻人成了老头,读书人成了庄稼汉,教书先生变成小商贩,常常弄得被化装的同志对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来。
苦禅先生一家节衣缩食,却千方百计让路过柳树井的“地工”人员吃饱饭。有时家里的粮食吃光了,他就去粥棚赊粥,一旦赊不来粥,全家就要挨饿。苦禅先生在新中国成立后曾感慨地对子女们说:“那时候讲‘爱国’一词,真是沉甸甸呀!抗日爱国就意味着随时准备挨饿、流血、杀头。”
抓进监狱,惨遭折磨
苦禅先生的地下抗日行动,引起了日本宪兵特务的怀疑。
1939年5月14日黎明,十几个日本宪兵和汉奸冲进了苦禅先生的小南屋。鬼子用枪顶住了苦禅先生和他的学生魏隐儒,用手铐铐在一起,押上大卡车,以私通八路的罪名抓到沙滩北大红楼——北平日本宪兵队本部“留置场”(拘留所)。
关押期间多次受到折磨:灌凉水、压杠子、皮鞭抽,甚至往指甲里扎竹签。打晕过去了,就用凉水激醒,接着用刑。但是,苦禅先生扛住了,什么都不承认。几十年后,苦禅先生回忆在监狱中的经历时谈到:
“沙滩儿红楼,50多年前我在那里上过课,文学课。文科大楼下边是地下监狱,住了28天,死了多少次。灌水是常事。压杠子压了一次,都‘死’了。浇凉水,通身很凉,一泼水就缓过来了。
“那时每天八点钟上堂,下午是一点钟上堂。他们要枪毙的人,星期六就提出来到别的屋里去了,第二天早上就行刑。在一次审讯中,鬼子头少佐上村喜赖问我:‘苦禅先生,今天星期六,我救不了你了!’
“我说:‘上村!你们杀人的法子不是四个吗?一狗吃,二枪毙,三活埋,四砍头。你尽管用吧!我不怕这个!’”
由于苦禅先生知名度高、影响大,再加上没有真凭实据,日本宪兵只好把他放了。释放时,鬼子还耍花招,既不说放他回家,也不说惩办他。苦禅先生想:鬼子可能要在背后下毒手。想到这儿,被打得浑身浮肿的他忍着伤痛,无畏坦荡地朝前走。快到家门口了,他琢磨:鬼子怎么还不开枪啊。回头一看,盯梢的人离得远远的,枪法不好,恐怕还真打不着了。这回李苦禅明白了,鬼子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以后更得小心。
庆祝胜利,表演拳术
柳树井2号联络点不能再用了,苦禅先生就借书画巧妙地宣传抗战。在讽刺漫画《大官风顺图》戏装丑官上面题道:“有乳为母金为爷,奴颜婢腿三世节。励公戏作。”辛辣地讽刺了那帮有奶便是娘的汉奸。还有一件《兰花图》,借用南宋诗人、画家郑思肖的典故题道:“曾记宋人写兰而无根无土,或有问曰:‘奈兰无土将何以生?’即曰:‘土被金人夺去矣!’文人为社稷之怀抱如此,其伟大可知矣!”但苦禅先生则画有土生根的兰花,表示坚信抗战必胜、国土必复的信念。从那时起,他经常在画竹的作品上题道:“胸无气节者不可画竹,胸有气节者写竹易成”。画如其人,苦禅先生笔下的兰竹,正是他刚毅人格的一种体现。
盼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1945年8月,日本鬼子投降了。苦禅先生高兴啊!在一些公开的场合,他表演拳术、清唱京剧,与同胞们共享胜利的喜悦。
后来当人们问起苦禅先生参加抗日地下情报活动的事儿,他总是说:“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到了十年动乱时期,苦禅先生被迫一遍遍地写交代材料,他的抗日事迹才逐渐传出来。
“造反派”不相信,愣逼苦禅先生承认自己是个“老反革命”“老反共”。苦禅老人非常愤怒:“我当年参加过八路的地下工作,不信你们调查去!有半点撒谎就判我死刑!我以老命担保!”
“造反派”威胁说:“你敢写保证书吗?”
苦禅先生挥笔写道:“保证书:日本沦陷(北京)时所有一切汉奸事没做过,新民青年会开画展没有参与过,而且这个名字我就不知道。如果有的话,我认罪,如查出,我以生命抵罪!一九六九年一月十五日李苦禅。”写罢,苦禅先生还按上指印。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苦禅先生就像他的大写意国画雄鹰一样——“英视瞵瞵卫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