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质:艺
- 评分:
1分 2分 3分 4分 5分 6分 7分 8分 9分 10分 7.5分
- 印象:
- 经营时间:35年
- 展厅面积:550平米
- 地 区:台湾-台湾地区
职业生涯是件有趣的事。「我的未来志愿」是许多人小时候必定会写到的作文题目,所以我们从小就想过当总统、工程师、教师、歌手、电影明星……等等,许多人因为父母的期许而选择未来的路。但人生难测,长大后走的路往往是以前作梦也想不到的。
以我们三兄弟为例。大哥是个体育健将,他想当台湾铁人杨传广。年轻的他血气方刚,时常惹上纠纷,高中还介入青年帮派争斗。在某次帮派事件后,他的行为举止被家父严格的管制了两年,直到高中毕业,好险进了师范大学数学系夜间部。我想当时的他万万不会想到他会踏入教学这块领域,并在这行出类拔萃。更没有人曾想过他将来的35年会任职工专、技术学院及大学的校长。
这都是因为父亲办学的缘故。当时因应社会及经济发展,认为国内需要建立能培养专业技能,并提供就业机会的高等教育机构。因此他找了一些大型企业筹募资金,并谱出专科教育计划,于1970年成立「私立万能工业技艺专科学校」。大哥考过教师证照后,先担任万能工专数学老师,几年后受聘为教务主任,不久升任校长。「万能工专」日后改制「万能技术学院」,最后增设成为「万能科技大学」。
我在幼年时则是立志当个工程师,但我却沉迷陶醉于艺术及文艺,梦想成为有名的小说家,也爱听美国流行歌曲,看好莱坞电影,这些显然都对我的工程师志愿毫无帮助。高中时我的化学科被当掉,物理、数学勉强及格,这才惊觉自己不是当工程师或科学家的料,决定妥协改当建筑师,但我的联考分数巧妙的让我进了辅仁大学数学系。那时我还希望日后能转换跑道,也从没想过未来的职业会跟数学有任何关系。但在我还来不及后悔时已经开始喜欢上统计学,后来就成为专业统计师。
我们家三兄弟中,能从儿时的才艺看出未来道路的只有小弟。他从小就想当艺术家,虽然人生起伏不定,他走的路却是命中注定的。
1940年代,家父从事报社编辑。中日战争时,一家人隐居在马来西亚槟城附近的山上。我在那里出生,故又名「化南」。1946年初日军败战,父母带着四个儿女回到上海。同年小弟在上海出生,原名「星」,又名「凯旋」。母亲认为「庄星」音似上海话的「伤心」,为小弟真名改为「庄凯旋」,所以小弟30年来是庄家同辈唯一名字有三个字的人。1981年小弟从西班牙回台定居后才改名为「庄普」。「普」中有「日」,与庄家命名准则倒是很相符的。
今年6月8日,我终于从一连串的演讲、授课中抽出空闲,前往台北市立美术馆参观庄普30年的回顾展。走在师大附近往捷运站的路上,经过西门市场,看到水果摊上摆满了芒果、柿子、莲雾……等等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便提醒自己,等会儿回小弟工作室顺道买些水果。当我继续朝着捷运站的方向行走时,脑中不禁浮起了从小在万华与小弟合住房间的画面。师大附中毕业后,我们搬到敦化南路的公寓,但我仍和小弟合住在二楼的房间,一直到我赴美定居。我们俩兄弟曾一起玩耍、为琐事吵架、聊人生大梦,共同渡过了23年。但我仍怀疑自己是否是个好哥哥、好榜样。小弟以往经常向我诉苦,说别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包括我母亲和我在内。事实上,他是一个不乎其外的人。或许这使得他能够我行我素,不受传统思考的约束,反而对他有利。所以,当我看到小弟自传中把早期对艺术、文学、哲理上的兴致培养归功于我时,颇感讶异。
在捷运月台上等车时,我想起了小弟不擅跟从指示的往事。在念复兴幼儿园的第二天,就因为没听从老师的话,上美术课忘记带美术用品,而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创作细胞的机会。当时老师只好叫他到前园找点东西来做,当然这只是为了让他在课上有点事做,老师并不认为他会真的完成美术作业。灵活的小弟令人讶异的找到了一片棕榈叶,一些小石子,和一点土,做了一个人划着船的模样,船上还摆了石桌椅。他的老师非常惊讶,等放学时,迫不及待告诉前来接他的母亲。但从这次之后,这6岁的艺术天才并没有展现他对创作的兴趣,反而喜欢打混。幸亏有了我这个对艺术有浓厚兴趣却缺乏创作细胞的哥哥,帮他完成小学低年级几乎所有的美术作业。我想这是他艺术天赋没有在童年时代被发掘的原因。
列车终于到站,当我踏入车厢时,一个年轻的女孩主动站起来让座。我现在还是很不习惯「敬老尊贤」的礼遇,不过我还是客气的说了声「谢谢」坐下,瞥到她只穿着凉鞋的双脚,皮肤细致。我抬起头,看到她的双腿,与她的脚一致,穿着简单优雅的黑白短裙,衬托出好品味。面对现在的年龄我时常感到不自在,因为虽然受到尊敬,但难改四处顾盼,在百花缭乱中寻找美丽画面的习惯。作为一个年长者,我们常被要求言行谨慎,但是这样的看法若是对我和小弟来说颇不公平。从小我们就一样崇尚并欣赏美的事物。我从事室内设计的表妹曾笑庄普与他朋友在诚品书店时会从看「美眉」中取悦。不过我相信如果她知道我在台北也会做同样的事打发时间,肯定会把我数落一番。其实,我只年长小弟3岁而已。身为艺术家的他,有赏美的「条件」。而我以一个较严肃的「年长者」来说,总被期望保持保守的态度,仅能快速瞥过而已。所以年纪越大,我越不得不羡慕小弟。我相信许多人都会有所体会。列车前进中,在我还来不及回神时,这女孩就已经消失了。
终于,到了捷运圆山站,我走出站,前往位于中山北路和基隆河的台北市立美术馆。途中经过正在整修中的中山美术公园。一位孕妇向我挥手,问我北美馆的方向。我便邀请她与我一并同路。她姓陈,也对庄普的展览感兴趣,所以当她得知我也要去相同地方时似乎很高兴。
一进大厅,我便看到庄普用了七捆粗绳子布成的一件大型装置作品,像似许多在魔笛声下起舞的眼镜蛇,这件作品令陈太太着实惊叹一番。我们走向大厅,楼下就是庄普个展。没错,画布上以印章盖了上千个小方格,正是庄普个展中的主题作品。我试着向陈太太解释庄普的作品,但这并不容易。许多人想要了解他格子画布中的意义及创作理念,所以我编了一个连小弟也没听说过的故事。小弟在西班牙时跟随艺术大师Antonio López García 学艺,1978年自马德里艺术大学毕业。刚毕业时,他专精素描与绘画,后来开始教画。但他若是要在艺术界有所作为,需要开创个人风格。面对空白的画纸,他想象了许多不同的形式,却没有一个令他满意。为了激发灵感,他用彩色画笔画了些井字游戏的方格,逐渐的从三排、四排、发展到20排、甚至到几百排的方格图样,数目越大,格子就变得越小。慢慢的,他尝试了上百种不同的色彩组合,也塑造了他独特的风格和艺术领域,以哲学理念为创作根据,他早期的作品在艺术界里颇受好评。我想当时的他应该也感到讶异。
我跟陈太太分散了。她应该累了,坐在某处歇着。我看到一位带着两个小孩的妈妈走来。一进来小朋友们就跑向墙上挂的一件大型作品,「这个草地真棒!」小男孩说。这时我发现他们看的是一幅72x108寸的方格画,画布上布满几千个不同种绿色的方格,微微仅有的是在画布一个角落的红色格子。的确,这是庄普之前去内蒙古探访大姐庄时,有所感触所做的作品。小孩子对抽象的认知能力总是令我敬佩,人们长大后对事物有了成见,反而比较难去体会现代艺术的精髓。换句话说,小孩子通常是「感受」艺术,大人则是想千方百计的解释它。
看完展览后,我走进美术馆的礼品店里。发现里面有本关于小弟艺术生涯的书。里面有几篇小弟写的文章和诗。有段话特别令我注意:
横向平空追彩风 直升层间随花落 斜观点点见明光
我把所有的才华投入我的生活里;放在我作品中的只是我的能力。
看到小弟写的文章我有点讶异,因为他小时候并不擅长写作,也不是个好学生,曾因为叛逆的行为转了多所学校,应该是现在所谓的「特殊学生」。读高二时,才终于转到复兴美工,使他的艺术生涯开始蓬勃发展。我记得有一次小弟和他朋友参加在阳明山的写生比赛,他朋友觉得自己画得不够好,所以小弟除了画自己的作品之外还帮他朋友参赛,最后他的两件作品分别得到第一、二名。那时我才惊觉到他的艺术才华已受到了赏识。
走回圆山捷运站时已经接近下午2点。我回忆起我们三兄弟的人生经历,觉得生活与职业是个奇妙的组合。人生总是有意想不到的遭遇和巧合,所以,即使儿时立下志愿,我们未来的职业生涯可能已经在各种偶然中形成。虽然可能有许多经历暗示着,我们每个人最后走的路仍然是以往无法预料的。我记得我的朋友卡西有个算命朋友,曾在我大学时对我说「你的未来还尚未形成。」想到我哥哥庄晋,担任校长30多年这件事,在他二十多岁时一定认为这是个荒谬的想法。反倒是小弟,虽然历经波折,但他的艺术生涯则并非意料之外。
回到师大捷运站已接近3点。回到工作室的路上我买了些水果,吃了新鲜的水果后我开始打包行李,准备搭当晚的飞机回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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