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介绍
匠气大概被定义为一种注重技艺工巧的作风,可见文化主流对“匠人”文化身份及大众审美的鄙视。但“匠心独具”又作夸奖,其实内里充满矛盾——匠人必定有“心”有“气”,心气相通,何必褒贬?
在轻蔑技艺、张扬自我表现、迷恋意义观念的当代艺术中,手艺要嘛是与前卫精神相悖的顽固情结,要嘛是在观念表达中多余的穿帮马脚。也许不只是这样的原因,但“文”为空话、“匠”也低能的文化垃圾的确滚滚流淌在当代艺术的主流之中。人类艺术经典中那些不朽的巨匠之作依然不朽,难道推动文明进程从传统到今天的那些技能与手艺就真的会在这个新时代的文化平台上销声匿迹吗?
洪波、魏明、王雷、叶森原本都不曾有担当艺术“前卫”或“当代”的奢望,创作实践也并非从观念的表达开始,而是基于传统的手工艺。但是,他们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国际多元文化的时代背景与中国传统文化的雄厚土壤,因而,他们的工作,不是为了在今天再重建一个传统农耕文化的海市蜃楼,而是为了寻求一种现代精神与创造的实在营造。他们不再将原有专业美术教育给予自己的造型能力当成从事艺术表达的唯一法器,而是从民众生活、游方匠人或工棚作坊中开启灵感与智慧的广场,并进入其中接纳质朴造化。
有很多人称他们为实验艺术“四大匠”,成为一种激励他们继续前行的褒奖。当然,作为当代艺术家,他们已经无法化身为工匠,但匠气的感染却分明充实了身心的力量。
洪波-盡精微,致廣大,紙葫蘆拉花匠。
魏明-碎能平,粘能安,破器物修補匠。
王雷-化腐朽,為神奇,手紙巾織衣匠。
葉森-死變活,硬變軟,鎖鏈子雕木匠。
李洪波因作品《伸缩性》受到国际国内的注目,他自己也因此而充满信心地探讨着纸拉花的匠作,并生成《古瓶》、《世界》、《一棵树》、《断木》、《顽石》、《枪的解析》等新作,让纸拉 花这种民间传统土玩意儿在当代艺术的殿堂之中显尽风流。近作一堆《顽石》是对捡来的真实石头的写生,这些石头在滚滚水流与悠长时光的冲刷中经磨历劫,圆滑的轮廓上依然可见伤痕累累,瘢迹重重,作者通过制作将他顽劣的表情变得柔软,拉开它们,仿佛可以听到一个个催人泪下的辛酸故事。《枪的解析》必然让人想到对战争的反思,作者却首先是将枪弹当成一幅架上的绘画,精密的图纸往往用于军火工厂的加工制造,在这里,却从画板的背面拉出了一道彩虹——化干戈为玉帛,于是,一张张杀伤武器的图纸将永远成为供人观赏的艺术品。
魏明也正在扩大自己的修补营生,并瞄上了锔匠。
《打碎杜尚的小便池》并非出于对经典的质疑,仍然强调的是对于物质世界的修复,但一个过气了小便池几乎没有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普通的卫生间设施当中。倘若人们对它产生珍爱之心,那一定是因为修复它所付诸的做工,以及潜在其中的精力与情感。
镜子是鉴照面容与身形的家居日用设置,它脆弱易碎,有时候被用以比喻家庭或爱人之间的情感修复,所谓“破镜重圆”是也。作者用锔钉将破镜弥合的严丝合缝,显得坚不可摧,但无论如何,它都失却了原来的光洁与平整,也增添了新的内容。
王雷使用编织的技术的《手织手纸》公开展出之后很快成为一件感染力很强的作品被国内外艺术界广泛称道,这也成为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他的肩上艰难前行。近来,王雷正在赶制的一组新的作品让我们看到新的契机,尽管还是古装的形制,他在将报纸裁切、搓线以及编织的过程中投入了阅读与剪报,报纸上的人像被善意的剪裁出来,成为衣服成衣之外的另一个视觉层次——报纸、衣服、人像(也可以是别的)分别提示着社会对新闻清楚、模糊、碎片或断章取义的不同采纳方式,这起码强调了报纸作为现成品在作品中使用的意义,也让他的编织手艺不止是为了编织。
叶森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复杂,简单与复杂结合起来,就是他的全部——正如他的开山作品《分析》。他后来又创作了《起重滑轮》、《两把椅子》、《卷帘》以及多块分析的系列作品,越发将这种匠气推向复杂,令人不由生出难以置信的叹服。近来的新作《椅子的匠作分析》有所不同,这把古式椅子的所有构件都是从一块整木上“分析”出来,按应有的榫卯雕琢成型,链条充当着这些构件“分”却不解体整木的若干条纽带——完成了对一块木头和一把椅子的双重分析。无庸置疑,这必定是一个善于捉摸的人完成的一项更加复杂的工作,但也很简单,你只要不做“分析”,只把它当作一把可以坐着歇口气的椅子。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不由自主以孙中山的这句话结尾本文大概是自知这仅仅是个前言,正文应该是他们的作品。
而作为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更希望他们不止于此。
我赞美当前的匠气,我更期待将来的大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