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记得07年入秋以后的那些日子里，画画人凑在一起时，就喜欢谈论当代艺术品在拍卖行拍出天价的新闻来。有的人觉着太离谱，有的却觉着艺术的春天来了。同样在我们多伦现代美术馆里办展的艺术家们，也摆开当代艺术的大牌架子，动辄就翻天覆地装饰展览空间，集装箱式的大柜子里装来巨幅作品，挂满了上上下下，常使得我们展览部的同事们忙得气喘吁吁，不亦乐乎。尤其从北京798里来的艺术家都很有派头，不是光头就是长毛，握手和说话也很有气力。与那些有大企业基金资助的老外艺术家们没有什么两样。而比起他们来，上海的艺术家们就不那么幸运和神气了。显得有些拘泥和寒碜。

　　前段时间，到北京的环铁和宋庄，这些响当当的地方，看得让你喘不过气来，如此气魄宏大的艺术空间，集聚了那么多艺术工厂，作品愈做愈大，真是让人瞠目。让我们这些美术馆从业人员又惊又喜。尤其京城里那些北派艺术家们喜欢扎堆，聚餐时那股红着脖子神聊地那股劲，真是让我们感动不已。

　　上海艺术家们比起他们，真是太缺乏那股劲头了，他们那股扎堆神聊的率真，让人难忘，同时却又隐隐觉着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莫干山的M50，比起京城，真是太小了，小得犹如弄堂。

　　不过，却有几分散谈，还有几分悠闲，再有几分的时尚。

　　M50，也是我常常工作忙得觉得憋气时，想要去吸吸空气的一个地方。那里比较安静，也比较另类，也比较的当代的艺术了。

　　我想的所谓的艺术就别那么兴师动众，别那么透不过气，别那么一本正经了。

　　还有很希望有几个知己，能在有阳光的艺术空间里，在有绿荫的地方，有三五知己大家说说话，喝喝茶，聊聊天，谈谈中国的水墨艺术。

　　于是，便有了沙龙的故事来。

　　B

　　M50，在那个逐渐变清的苏州河边上，赶到那里，要经过一长段有绿油漆刷过的仓库围墙，右侧时常停放着一二辆大卡车，冬匡地缷着庞大的货物，左侧是永远拆到一半的厂房，留着大楼的空骨架，和那涂鸦着不伦不类的图案的半截围墙，里面长满青草和芦苇。现在在苏州河市区沿岸是很少有那么拆到一半的生地了。但M50却是特例。
不管如何，M50是愈来愈有艺术味道了，拐进门两侧就见毕恭毕敬地立满了画展的广告，安民告示着。而太阳虹画廊的广告总是不那么的起眼。

　　再径直地往里走，便有块不大空间，总有老外和时尚年青人斜坐在那儿喝咖啡，旁边就开着一个书店里，大橱窗里摆满了当代艺术画册。总有几位穿戴别致的男女在翻书。

　　08年开春，我约了晨荣兄在M50的大院里太阳虹画廊碰头。画廊在院底三楼，要转了两圈才能爬到正厅，空间很高，很安静，格局颇似中国庭园。还有个有小台阶的舞台。地毯是晴纶廉价的朱红色，略显不协调。这儿曾办过我的个人画展{做戏}，故比较有感情。

　　画廊主人丹红，已备好普洱茶候了我们多时。

　　晨荣兄还是这样，不能再短的头发根梳得光亮，说话却温和，他谈艺术时从不使用生涩的书面语，夹着几句沪话，让人觉着亲切。

　　我说，我希望在我们工作忙碌以后有一个大伙轻松玩水墨的地方，虽然在当代艺术氛围浓郁的M50，在这个充满歪脸、奸笑、大头、裸身的图像的空间里，在这充满了生铁锈腥味和刚新刷过的油漆味儿而混杂着怪味儿的地方。有一处充满水清墨香的中国味儿的地方，可能更有点意思呵。

　　晨荣说：好哇，玩当代水墨，玩出不同样式，玩出不同意味，玩出不同景观，不同境界！

　　于是我俩便七嘴八舌起来：

　　要有不同的人不要一种类型的使用不同媒质的不要那种陈式化的要体现水墨精神的要有那么些创新的宁可不成熟的却不要司空见惯的情愿不同类型的但一定要喜欢水墨的听得起不同意见的讨厌互相吹捧的要敢于挑剔的可以象北京的艺术哥们那样儿争得面红耳侧的人文环境要好些点大家尽量感性点说话要投缘点不要太理性的不要太严肃的也不要太一本正经的我们已经工作很累了到这里来就是放松心情的我们没大没小的不能只拘泥那些艺术的概念而忽略我们对艺术的真实感受我们不在乎艺术品而在乎艺术家我们要搞个沙龙就叫作当代水墨沙龙吸引那些有水墨情结的艺术家们一边聊天一边喝茶一边画画每一回解决一个问题要把文献做实了别玩虚的一回两回三回四回--------就这么搞下去搞出当代水墨沙龙的一百回来如何！

　　那天聊得很兴奋，小小茶杯里酱色的普洱变成了透明色，而丹红不厌其烦地默默地又给他们泡成酱色，可天色却悄然变得黯淡起来，这么个哥俩好仿佛已经忘乎所以了，眼睛放出光来，尔后，又在太阳虹逗起圈来，用脚量起面积，大声地自说自话：

　　画廊的舞台太乱需要用白麻布来遮挡墙壁太暗需要好好粉刷朱红腈纶地毯太俗啦换掉东西太多统统拿走画廊四面应该全部是白墙什么也没有懂么一进画廊看到的就是水墨水墨水墨懂么懂么懂么？
丹红却不声不响地跟着这两个疯子在她的画廊指手画脚，还很耐心地睁大眼睛笑盈盈地拿着笔记录着，不时地点着头。宛如一个听话的邻家女孩。

　　C

　　也有意思的08年5月20日，下午二点，沙龙第一回展开幕，我们没有搞开幕式，丹红备了些瓜果饮料，画廊比前先整洁很多，好像很多东西是搬走了，空间象放大了许多。

　　人们陆续而至：

　　王颉音是我们沙龙中年岁较长的，大家都较尊敬他，更因为他对艺术充满了智慧的思考，作品总是与众不同，用简约的墨点排列出很具意味的图式，水墨玩出新的招数，可见心境自然年轻，也有亲和力，言语不多，但是一开口，总让你不会失望。

　　阿忠也来了，朴实的外表很有人气。他的油画静物，画得十分精妙，这次画起水墨来，竟然也渲染得水气逼人，意韵深远。尤其他那率真的性格，使得沙龙气氛显得异常活跃。

　　李磊虽然没有到场，抽象水墨玩得纯净干练，玄色框木单纯恭整，也透着他善于思辨的哲思。相对我还较喜欢他那禅花一类，澹月疏风，令人宁静。

　　晨荣是那样温和，同时又显干练，他的画显得随性又自由，象他的人一样，比较好相处。

　　周颖很早就到了，他清瘦而精神，光亮的头、中式的服式，显得很中国味，却是文人雅士式的风范，和形影不离的夫人在一起。我十分佩服周兄玩水墨的精致，如同他的人一般，比古人还古人，不玩到极致，决不罢休，并且能弹一手古琴，恣意在古曲“酒狂”那双灵动手指让人感动。此时他在他的画作前点了一支檀香：

　　幽香一支朱唇未启人先醉呵，随他让我们感受古人的境界。

　　我感到第一回沙龙展还是不错，总体上大家向不同视野去玩水墨，把水墨画得不仅仅当作一种文脉，同时也是一种媒介，用这媒介去表现自己对艺术的感受。

　　那天，广斌来了，他北方口音很重，身板很直，脸色深沉，水墨玩得很专业，很另类，也是上海新水墨一员重要干将了。我和晨荣兄不约而同与他打招乎。是的，水墨沙龙应该有他。当我们和他一聊，他很有兴趣加盟。并提了许多启发性的建议。

　　快结束时，林明杰姗姗来迟，是我一定约他而来的，我倒是一直在等他，林兄也是我办艺事时期待听到建议的老兄之一。他对艺术总有他见识多广的独特视角。那天他一来我们又喝了不少普洱茶。

　　走出太阳虹，夜色朦胧起来，穿过斜凹在院子的左侧的香格纳画廊，显得有点冷酷和青白，熏衣画社招牌却总是显出妩媚的神色来，黄昏时分，斜阳的那一抹紫色象给门口那个小酒吧涂上口红，顿时，窗框里的玻璃开始晦涩起来。
 

　　而此时苏州河那边流淌的水变得浓稠沉重，象一席长卷在移动，移动时夕阳的光斑在河面上一起跳动，整个M50号的幢幢楼影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

　　D

　　记得那天太阳虹画廊告示牌却异常的醒目，赫然的地用大字黑体写着：

　　水墨方式

　　上海当代水墨沙龙第一回展 　　2008　5　20

　　　　　　　　　　　　　　　　　　　　零八深秋写于海上雨巷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