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张立国先生的自述里，我看到了老先生几十年来对于自然、哲学、物理、艺术的忠诚和喜爱，“宁静”是很多人看了张立国先生的绘画之后的感叹，单纯而美好。在798超城空间看到张老的时候，老人家精神矍铄，在来798的路上看到关于齐白石的一本书，赶紧收入囊中，他说他对齐白石的喜欢，是终生的。在对张立国先生的访问中，我感受到了他的博学和理性，他从小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如今他也是一位活的很明白的艺术家，说他活的很明白，是因为他所看待世界和艺术的发展眼光非常宏观，他在绘画中想表达的是对于所有生命的未来的期望。

　　采访嘉宾：油画艺术家 张立国

　　采访人：雅昌艺术网编辑 刘倩

《快乐的时光》  布面丙烯   45.5x53cm   2001

　　对音乐如胶似漆的酷爱

　　雅昌艺术网：张老师，最近了解了您的回顾展和您的创作生涯，您的艺术历程中有什么特殊的记忆?

　　张立国：在我的自述中介绍了我的整个艺术生涯，但是有两点没有讲到：首先是在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家住距离齐白石墓地一、二百米的地方，经常跑过去看，我非常喜欢齐白石，他的绘画对我的影响挺大的，这种喜欢是属于终生的喜欢，从年轻一直到现在。第二个是我很喜欢音乐，曾经特别喜欢小提琴，但是我有条件买小提琴已经是工作以后了。“文革”当中，曾经买过一些小提琴，拆了重做，以此来研究它的声音。我当时为了买小提琴跑遍北京城，哪一个店又出现新的产品，我就跑去看，但是我不会拉，自己仅仅能够掌握三两句乐器段落的一小部分。那时我很想能到乐器厂去当一个做琴的师傅，制作小提琴。每次一听小提琴的声音，简直如胶如漆，感觉它能表达我的内心。酷爱小提琴这方面我自述里没有讲到，而且包括老黑唱片、磁带、CD等，一见到搞音乐的人，我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毕恭毕敬、很崇敬。

　　雅昌艺术网：我突然感觉到在您的很多画面中，例如水、云的描绘和笔触与音乐是不是有一些关系?也可能是潜意识的影响。

　　张立国：我喜欢音乐并不是为了画画。可能是潜意识的影响吧，同样，我画画也并不是为了什么，都是纯粹的喜欢。只是随着年龄的变化，爱好也有所变化，老年更喜欢钢琴了。

《山上的三朵云2》  布面丙烯120X150cm   2009

　　从写实到立体再到“影子”的有感而发

　　雅昌艺术网：您的展览包括从08年到现在的整个系列展览，对您的绘画历程是按照年代来划分的，您的作品例如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前期绘画，其实主要还是偏写实的一些风景类绘画。七十年代之后，也就是第二个展览，有一部分作品已经偏向于立体主义和平面化的方向了，这两种风格之间的改变是怎样的呢?

　　张立国：这个改变跟改革开放有关系，因为思想比较解放了，但是能见的东西却依然很少，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里德印象派画册往往只是史论系作为写批判文章才能借出来，当时那个年代在很多方面是很闭塞的。我喜欢看哲学和自然哲学，从那里头能够悟到一些世界文化的发展和变化，我在绘画上尽量地寻求新的方向。记得在东安市场里有一本老旧的关于毕加索的书能有机会翻翻看，谈不上喜欢，觉得比较新奇，觉得画还有这样的方式。主要还是跟我喜欢哲学、科学、自然哲学有关系。比如像当时的《宇宙概念的发展》，我也喜欢“非欧几何”，打破了原来欧几里德得的几何学概念，我感觉到几何居然有这么大的变化。也联想到例如哥本哈根学派跟爱因斯坦之间科学家的争论，后来哲学上的决定论和非决定论之间的争论，量子力学和经典物理学之间的争论，这些发展、变化都是在和当时现代主义绘画产生同时代的、同步的。艺术也是如此，不是谁在指挥谁，谁在影响谁，人类文化到一定阶段都同时在发生变化，音乐的十二音体系，这些东西的变化说明什么?说明人类的文化的改变，不是哪个民族属于例外的。我坚定不移地认识到人类文化是发展的，重点是在发展中怎样能保留你民族的根本性的东西，有生命力的东西。

　　雅昌艺术网：看您八十年代之后的作品，我认为已经有现在这些绘画的影子了，有了新的笔法和概念，这是不是和“85思潮”也有关系?

　　张立国：严格说，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因为这个“思潮”一开放了以后，大家思想都解放了，可能都在思考。我总感觉我自己的艺术道路、艺术行为和周边的关系是有，但是不是很密切，我们这个年岁的人，画画的人很多，恐怕主要还是个人的追求。我觉得不是哪一个环境的作用，内因还是最主要的。

　　雅昌艺术网：在您的作品题材中，“影子”成为很重要的一个系列，请谈一下这些作品吧。

　　张立国：艺术家画画并不是想好了什么再去画，有一套理论在指导自己，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记得五十年代，我还在读高中，去画背景的郊外，看到春天的树，当时我就画了一些树的影子。看那些阳光照射着，树影投在地上很好看，我就画那个影子，我没有读美院的时候就画影子，上学以后我还画这个影子，觉得影子很透明、很单纯，这样我逐渐地将影子变成一个主题性的绘画，这个过程完全是自然的。

　　雅昌艺术网：就是顺其自然的感受，有感而发的一个过程。在看您的作品时，对于一些具体形象的描绘，例如云、影子或是水流等，黑色的边缘时很清楚的，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表达方式呢?

　　张立国：我感觉这样清楚。我不喜欢大量的形容词里头包裹着一个要表达的词，那个词始终也没有说出来，我喜欢把这个词先展示清楚，在这个前提下，不管是寻求意境还是诗意，都很清晰。我喜欢这样，和生活也有关，跟人说话不喜欢兜圈子，我画画也愿意这样，并没有什么太多地去设想。我觉得有时候这种方式比较鲜明一些。至于说我画影子和画云彩，我确实是把人类看得比较虚幻。有的作品叫《涌向天边的云》，我想表达的是所有生命，都存在着一个希望在指引着，而这个希望就是每时每刻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都像涌向天边的云一样，本身生命是很虚幻的，大家共同的宿命就是涌向未来，而这个未来不管是对人类来讲，还是对其他事物来讲都是希望，是希望使人涌向未来。这是我对整个人类的看法，并不是去刻画具体的人，还是对整个人类的命运比较感兴趣。

　　雅昌艺术网：您在您的绘画中其实能够看出一种自己的美学在里边，我不知道您介意不介意我这么说，那种美学感和吴冠中的有一些类似，或者说他的美学和您的美学有类似的中国文化精神?

　　张立国：我也画了很多水墨画。因为中国传统文化精神是一样的，我小时候酷爱书法，临摹《芥子园》画谱，这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它在我的艺术里消化了，自然也会表达出来，往文化深层里是这样的。但在艺术追求上，我跟老先生却不是一致的。老先生是另一个方向，我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在文化根基上，这个是没错的，这个是很一致的。

　　雅昌艺术网：您的油画在描绘的时候偏抽象多一些的吧?有一些也是具象的，怎样才能在这些方式中游刃有余呢?

　　张立国：纯抽象的绘画只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画过一些。怎样能处理好笔触，这个我觉得跟小时候喜欢书法、喜欢中国画、喜欢鼓捣笔墨可能有一定的关系，因为这个好像是中国人特有的。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大房子，那时都是大白纸糊的墙，纸上刷着浆，就是等于现在的刷墙粉，把纸再贴在墙上，整个一个屋子全都写满字。当时的《三希堂帖》，三毛钱一本，当时家住在魏公村，齐白石墓地也在魏公村，我从那儿步行到琉璃厂，不坐车，省着三毛钱买一本《三希堂帖》，回来我就在墙上写，一到礼拜日我背着书包，带着水彩盒，就奔去画画。有时候还到徐悲鸿故居、齐白石故居，这就是我的礼拜日的生活。

《旁观者》  布面丙烯 45.5x53cm   2006

　　从哲学中感悟到的艺术人生

　　雅昌艺术网：感觉您在那种状态下，爱好依然很广泛，包括音乐、绘画、书法、物理、数学等，都特别感兴趣是吗?

　　张立国：我觉得人类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能够思考这个世界，这个能思考特别值得珍惜，所以我特别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中央美院的时候，我酷爱哲学，包括马克思主义的剩余价值学说史、《资本论》邓好多书我都看，但是我的哲学考试都不及格，都得补考，老师认为我是唯心论。画素描也讲究整体，只有把握整体，你才能够正确地认识局部，这个论点应该是正确的，可是我问哲学老师，我说：“你认为宇宙是不是无限的?”他说：“是无限的”“这个无限的整体你能认识吗?”“无限的当然是我们一时把握不了”，我说：“那你对每个局部的认识都是可疑的”，于是他说我是不可知论的，所以不及格，直到第二年让补考，就我一个人怎么补考，就把我找去谈谈，让我承认宇宙是可知的，我说在局部上，你要说可知也可以，我说在整体上不行，后来达到妥协才算及格。

　　雅昌艺术网：我觉得在您近期的这些画面中，颜色比以前要亮很多，你自己觉得呢?是心里面没有什么压力或者是什么原因呢?

　　张立国：国家亮了，我就亮了。自然而然的，这是有关系的。年轻的时候天一阴天我就犯类似忧郁症，我就必须找一个理由请个假，找一个什么地方去走走，只要是晴天，我心情马上就好了，我不是很喜欢低沉的东西、灰色的东西，因为低沉的东西尤其是中国几千年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愿意那样的，画低沉的画看着不舒服的，我都不愿意，我还是愿意高兴的。

　　雅昌艺术网：现在是一直都比较开心，所以画出来的东西也很漂亮，颜色都很纯、都很亮。您平时看书都是看什么书?

　　张立国：就几方面，主要是哲学、音乐这两方面是主要的，美术跟这个比较是次之。

　　雅昌艺术网：您关注哲学，其实中国的哲学系统跟西方的哲学系统是完全不一样的，您偏向于哪种?

　　张立国：我觉得严格地说我都没有看懂，我觉得能够把哲学当作在生活中有一种智慧上的乐趣是非常重要，我觉得咱们中国人自身存在的很多就是哲学的，老子的无为而治，老子的很多思想，中国人都有这一面，我们自身就具备这些东西，当然很多人倡导的是民族的，但不管怎样，人怎么样想、怎么样生活都是允许的，只要你能够不停地去发展、去展现新的境界，我觉得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