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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硕、周翊、董菁、季燕江对话录:随便聊聊

2011-04-15 10:21:04          

相关联接:

西五艺术中心梁硕新作展

费特:梁硕的世博会

梁硕:说点什么

季燕江:《技术的追问(2010)》

  小狮子绑天线

  梁硕:一幢二层琉璃瓦的房子,屋脊上有几个小兽,其中一个小兽被绑了根电视天线,倍儿糙的一个杆,用铁丝生给勒上了,就是特那个,我看了以后就觉得特别雷,这提示了挺重要的东西。

  周翊:这个东西除了牛X两字之外没有别的了,它带有一种能量,神叨叨的

  梁硕:对,我得把这种力量给显示出来,基本做的就是这个活。

  垃圾,贫穷,小商品市场

  董菁:你用的这些材料都是便宜的现成品,你是用垃圾做东西么,有人把你类比贫穷艺术。

  梁硕:我这里有便宜的东西,有的甚至是捡来的,一分钱也不值,也有很贵的东西,我都可以用。

  周翊:我理解贫穷艺术指的不是材料的价格上便宜不便宜,是艺术上的,最终那东西不给予观者精神上的满足和艺术的营养,哪怕是金子做的,看上去还是贫瘠,不像一张油画,看上去光彩夺目很有艺术营养,给你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和享受。

  季燕江:我觉得,那个贫穷艺术给我的联想是垃圾堆,垃圾堆里边可以有很贵的东西,比如说很贵的香水用完了扔在那,比如说汽车不能用了,哪怕几十万上百万最后不都得扔垃圾堆报废嘛,你把垃圾堆这么杂乱的给陈列在那,就是一种贫穷的状态,它那个贫穷概念是不是这个概念,如果是这个概念,就跟本身是多少钱其实是没关系的。

  周翊: 在这种垃圾的体验里还有别的东西,他要这种垃圾的形式,可能认为这是唯一的形式。垃圾堆在现代艺术里我觉得应该是一个褒义词,不是贬义词,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周围的生活就是一种垃圾堆,这是唯一的一种状态,艺术如果给人呈现出一片净土来,至少脱离现实,贫穷艺术如果是要发现美的话,那也是在垃圾堆的形式里发现的。

  梁硕:我用的不是垃圾材料,我用的都是小康生活里的材料,大部分人都会在小商品市场里买东西的。

  董菁:可我就不爱买小商品市场里的东西,质量不好,不好使不好看。

  周翊:那个东西是最符合康德说的审美的,你去博物馆看画,你事先已经知道那是艺术作品,从道德上已经有一个认同感了。但你去小商品市场,你发现有一样东西特别吸引你,那个是康德说的审美体验,最有可能发生审美体验的就是小商品市场,或者垃圾堆里或者一堆毫无意义的照片里,纯偶然的。

  季燕江:这是工业化后的结果,比如美国的一元店,我一同学就特别爱去,他总能找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说是美的东西,一堆东西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但突然有个东西眼前一亮,这个就是我要的那个所谓好的东西,特别简单,做出来也容易,比如一个土豆刮削器,解决了生活中的一个小问题,这么简单的一个设计家家都需要,我放到1元店或者大超市里,我就能卖出10亿这个数量级,每个赚1美分,乘以10亿,你算算是多少钱。这个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提供给我一个普通人的赚钱的机会,在这个意义下他认为是美的。

  周翊:你说的这个符合包豪斯的理念,什么是最美的呢,最美的东西是最便于大规模生产的,最便于推广的。好的设计就会被人拷贝来拷贝去,最常拷贝的东西,比如说纽约现代美术馆设计馆,最经典的设计是一次性打火机、易拉罐这些东西,就是生活中最司空见惯的,谁也不会认为是艺术的东西,但这是设计上最经典的作品,跟1元店的概念一样。什么是最便于被大生产的,什么就是好的,就是美的。以前的艺术是有唯一性的,你做一东西,它为什么好,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你一个人生产的。等你到了这机器生产的时代呢,机器让一个独一无二的东西变得可复制,然后你还是你,艺术家变成设计师,你还是做你独一无二的东西,只不过这个机器可以让你那个东西复制出来,让大家每人都人手一份,不是这样。是艺术家要转型设计师,这设计师是干什么呢?他不是说还设计自己原来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东西,而是他为了这个大生产之便利而思考,这个才叫美,颠倒过来了,是为了这个生产机器的生产之便利。个性让位,把唯一性抛弃掉了。

  季燕江:其实是资本主义生产机器造成的一个机会,因为我同学他跟美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也不认为他有审美,但是他关心就是发现和制造这种能够大规模复制,潜在能够赚取很多专利费的一些生活中必用的这种小发明,小物件。

  周翊:这和康德的理念一点不冲突。

  季燕江:但他得先有资本主义这种生产的机制,有那种专利的体系,他才可能有小商品市场,有这个1元店。

  董菁:在中国是另外一种状况,天意小商品市场里没有专利产品,都是山寨,便宜啊,可是质量不好,看着就很糙,可人们愿意去买还乐在其中。我们的“艺术与设计”就是拼贴和嫁接,这样的状况不光在小商品里,比如意达说雍和宫边上的有块绿地,里面有一个不知该叫亭子还是嘹望塔的建筑,结构是西式的,装饰是中国和东南亚的,有嘹望塔的功能但没有可嘹望的环境,因为旁边就是二环的桥把视线全挡住了。这样中西乱合璧的建筑几乎满大街都是,看上去很怪异。

  周翊:我给你捣捣乱啊,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某一种东西,要设计成象日本、象美国那样的东西,那叫生活品质,但在中国有另外一种生活品质,大部分人是这样认可的,就是说别看你挣这点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说扔就扔,东西挺便宜的嘛,这也是一种生活品质。有一种很强的生活自主意识,有一种精神品质在里边,尽管是假的,尽管是一种假象。

  季燕江:这不是假的,他能用就是真的啊,为什么说这是假的?

  周翊:不耐用啊

  季燕江:乘以十不就耐用了嘛,我认为这是真象。

  周翊:我也不否认。在感觉上是真实的,给他一种他具有很大的权力假象,但从他那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一种真象。

  季燕江:对,我认为是真象。但是你说中国很多人是过这种生活,可我们家过的是相反的生活,我们家从来不去这种地儿买东西,认为去天意买东西都是浪费钱,我们家要自己做。比如衣服破了,那给它缝上,然后洗干净,洗干净之后就和你在天意买的又便宜又廉价的东西一样了。我们家认为去那儿买都是没品质,都是浪费,应该尽量多的自己用手工完成,而且这是一种骄傲和自豪,虽然我花的钱很少,但是我得到的享受呢,是跟那些乱花钱的人是一样多的,甚至更多。这种和你那种是能区分开的,而这两种呢,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可能在中国都是少数派,多数可能不是这种生活,多数追求的是一种精致的、有品质的生活,可能会多花钱,这两个呢是花不太多的钱,能够取得一种自由。

  周翊:一个是美国生活,一个是纳粹德国的生活,一个是苏联和东德的社会主义生活

  季燕江:但是我说的这个生活就是中国古代的生活,中国古代农民一直这么过的。

  周翊:硬要在现代社会过一种古代生活就是纳粹主张过的生活,当然我不是说这个就是纳粹啊。

  季燕江:我意思是说中国古代生活的残余在今天其实是相当多的被保留的,我不认为特别少,但是我会怀疑它是不是今天的主流,主流应该不是,但我自己周围就是这个感觉,所以我认为很多都是被保留下来的。

  周翊:你自己这么生活是没关系的,但如果政治上大规模的崇尚这种生活就有问题了。

  季燕江:这个是正好相反,我认为即便是纳粹式的某些主张其实还是有道理的,它今天被妖魔化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被妖魔化的,本身的道理可能并没错。

  周翊:道理一点错误也没有,错在哪呢?错在不具现实感。

  季燕江:道理没错,比如考虑一个问题的时候,我仍然会受到这个道理的诱惑,这就是道理在的地方,但你要说结果不一样了,是因为我的选择有可能跟他的做法是不一样的,所以讲对错得放到一个特别具体的环境中才能讲,但是道理相对来说是可以脱离一点环境的。这个区分就是说其实是有两种保守主义的态度和立场的,我跟纳粹他们是不一样的。

  周翊:海德格尔没什么问题,但是容易被误解。 就是在现实应用上有问题,容易被利用,或者说可被利用,本雅明的观点是更适合现代的,他认为是不可以被法西斯利用的。

  季燕江:我觉得这么说的话,是有一方太过浪漫了,他浪漫地认为自己的观点是不可能被人利用的,是不是太浪漫了?有一个东西,对一类人是绝对没用的,这个说法过强。

  周翊:他自己说这篇文章是一个预言性的,当然话说得比较强,后来对他有些批判,也蛮狠的,是在因特网出现之前的一些批判,但在今天看,他的好多预言人们又觉得很有道理。

  季燕江:那还是我刚才讲的跟所处的环境有关,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做法,今天的做法跟昨天的做法跟后天的做法可能是不一样的。

  和庙会购物相比

  周翊:梁硕现在的东西和庙会购物不太一样,这可以讨论讨论啊怎么个不一样法,我现在还没太想清楚,我倾向于那个庙会的东西,比较象是,比较符合,西方的规则。现在这个呢,我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中国的规则了,我不想说你什么规则都不符合,这样的话就太夸你了,我倾向于说符合一种比较简单的规则,就是比上一个东西要简单的,这个简单是好与不好,现在还不知道。它是一个更简单的东西、相对来说不太好的东西、力度差一点的东西?或者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就是都把这些话都扔出来先。

  董菁:可以先扔出来,这种感触我也有。比如说我不喜欢所谓的艺术与设计,但是我也不喜欢梁硕这样的硬拼接,但相比庙会购物那个时期的作品,我更喜欢他现在的东西,上一个展览很像艺术。

  周翊:庙会那个作品是抽象的,是观念艺术或是什么,反正是抽象的,是一些对美学的思考,比较符合西方的那种路数,这个展览呢,是表里不一的、是不知所云的、或者说是中国式的、或者说是写实的。是写实的方式把它们放在一块的,这个东西不是关于思考的,是关于不思考的,是勤劳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不知所云的。

  梁硕:对,更多的是关于不思考的。不知所云是什么?就是你得不到任何的信息?

 

 

  周翊:这个东西现在对我来说就是跟一个城雕差不太多。比如一个城市地震了,地震过后我们建一个雕像,这个雕像呢,有****在这,还有其他的人在他周围说说笑笑,这个雕塑和地震这两件事就不知所云了,就是这种关系,你这个东西具有那种特性。你用一个写实的方式去描述这个特性,完全又没有关系这点很像。

  梁硕:我是借了一把你说的那个现象,那种没关系。

  董菁:你把这种东西生搬出来,跟我们认为的西方的艺术方式啊,还有硬拼哲学的艺术啊什么的,完全不搭界,我认为这是有意思的。这是你故意的吧。

  梁硕:这次好象更倾向于直觉的东西。

  周翊:是什么动力让你相信你的直觉?

  梁硕:就是说我还来不及做出更怎么样的思考,我只有做出反应,周围给我的那种感受,那个力量太强了,我第一就只是反应。我做东西呢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块是对什么感兴趣,大概关注的是什么,第二块是那个你用什么方法工作,第三部分是品味,基本上是这三种。那么第一部分我关注的这块东西是基本就是我比较常见的,但是我感觉有点奇怪的、莫名其妙的这种东西,我不会看得太远,就是我见得最多的这种东西。第二部分是工作方法,工作方法基本上是从我过去的作品来的,你比如说现在这些《臭美》系列,在工作方法上有《物质练习》的方法,也有《什么东西》的方法,这么走过来,这几种方法我认为都是有效的,就用到现在做的这个作品上来。第三个是品味,我倾向于就是没有品味的品味。这是大概的解释。

  周翊:我看到你上一个展览里的工作方法是凸显出来的,从你的东西的造型上,就外形上可以看到。你在表达一个东西、看一个东西的时候,这个东西招式了它的形成过程,那个很重要,但是到这个里边就变成隐性了。

  梁硕:这个隐不是因为他本身没有,而是他边上有别的东西。你比如说,这些临时结构的东西,都应该是很显的,但是第一个屋和可能最后一个屋就不太显,它造成一种综合的现象。

  周翊:由雕塑变装置了,是吧。

  梁硕:本来就是装置。

  董菁:从装置变舞台了

  周翊:那不就是装置么

  董菁:还不是。装置我理解就是单个,有的装置放在每个环境中的意思都可能不太一样,有的就对环境的要求不是那么严格。梁硕这次的有点像是整个是一台戏。

  梁硕:变舞台是比较对的。原来做东西不是有意识地要为展览而做,这次是整个这大的空间安排就是为了做一个秀,一个舞台,整个画廊都是我作品的一部分,它是一个整体,我要考虑人在里边怎么走,什么路线,整体的协调性。

  董菁:还是有局限性,有把你限制住的地方,虽然你尽量去打破,但是我不认为这样是做空间。

  周翊:对,这个不是在做空间。

  梁硕:但你一说到做秀场,做舞台,那立马就牵扯到空间。

  季燕江:我觉得象博览会。

  周翊:从这个角度理解你说那舞台,我就能同意了,就是说如果舞台是二维的,装置是三维的,这个东西应该属于二维的。舞台是只有一个角度看的。

  梁硕:她说的那舞台不是那物理的舞台,是“秀”的意思,展示的意思,就是要演戏了,

  董菁:这个戏可能是观众自己进去演,里面就是象一个什么什么境,比如说XXX漫游仙境的那个境。

  季燕江:我觉得是博览会,其实跟世博会是一个意思。

  梁硕:那有一个展示中国美好的东西的世博会,我这儿的不是。

  季燕江:那个世博展示的不是中国,我虽然没去过,但我相信你去看到的那个中国馆,展示的恰恰不是中国,而是可能就是西方的一个片段,中国世博会中国厅展示的其实是西方,或者说我要弄成什么样给西方看。这么一说,倒是又有点象是中国的了,是中国历史和现实混合的这么一个东西。在这个意义下,你会发现你其实就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的,但平时你要去上班啊,去这儿去那儿,你意识不到这个问题,但到了世博会你就会意识到。这个,好象我是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重要元素在这里面被凸出了,次要的元素被拿掉了,是通过减法做到的。

  土鳖

  董菁:你要做的是不是“你就是一土鳖农民,你承认吧,但是你挺美的”是这意思吗?

  梁硕:对,你就是一土鳖,但是你土鳖的不错。

  季燕江:土鳖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感觉还是挺好的,嘴上承不承认另说。

  董菁:但是来这的人肯定不承认自己是土鳖,我也不承认。可我看了这几间展厅呢,我会觉得哇这很好看啊,发现自己觉得这很好的时候,就是发现自己是土鳖的时候。我觉得来看你作品人可能会面临着这种问题。就像我第一次跟你去天意小商品市场的感觉,哇琳琅满目啊太漂亮了,我就想一猛子扎进去开始买,同时我在想,这是天意啊,那时候感觉就“嘣”的一下就出来了。其实我们这种体验挺多的,比如下乡的时候,见到一小土庙,可能有民国时期的一小壁画,画的是佛本生啦西游记啦什么的,画的是真不怎么样,可是神气就神气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了,好像是很没文化的,可那个尽头足的让人忍不住叫好。什么是土鳖?说的是没文化的是土鳖,现在看,中国人都是土鳖。

 

 

  周翊:我见过一张梅兰芳的跟卓别林的照片,梅兰芳跟卓别林俩人握手,那派头,让我感觉我是土鳖。

  董菁:对,二三十年代的人是这样,但现在的人就不是了。

  季燕江:我觉得是那会儿,上边有人罩着你呢,现在上边没人罩着你了。

  董菁:是这样,是谁在上边有人罩着呢,你爷爷和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周翊:但梅兰芳那时候已经不自信了,比如说出去演的全是武戏,对吧,已经不自信了,但是他仍然有那派头。

  梁硕:他肯定自信他那活儿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不管你是谁。

  季燕江:上边有人罩着呢,就是那个时候,他可能还会残存一些东西,比如说我对祖宗的崇拜,祖宗也是上边的人,在罩着我。你今天有谁相信祖宗呢?你跟祖宗有什么关系呢?你感情上没这个了,梅兰芳的时候至少他还相信有祖宗,祖宗会照顾他的,他就是上边有人罩着的,他去见任何人他都不怕。

  周翊:但他那个样子并不是狂,你看现在那些最土的那些中国人在国外,他那股狂劲,走路他都那样的。

  季燕江:他自己成祖宗了嘛,他就狂了

  周翊:梅兰芳眼睛不斜视,哪都不看,什么东西对他都不新鲜,他完全属于他的内心世界,他照相,他不是看着镜头微笑。

  季燕江:他第一次来,但什么东西对他都不新鲜。

  董菁:其实梅兰芳那会中国的社会状况挺惨的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戏子,但是那个时候稍微有点社会地位的人都那样,就是最底层的劳工,你现在见了也一定会尊称他“师傅”的

  季燕江:劳工也有人罩着的,就是祖宗嘛,就是你觉得这个东西还是个东西,那你就容易变成梅兰芳那样,和你觉得这东西压根不是东西,就构成了区别。

  周翊:传统的东西虽然好但是我望尘莫及,我觉得这个东西没了不值得可惜。举个极端的例子,你比如说一个很横的人,一个绝对说一不二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奴性要比我强得多的人。

  董菁:这个奴性换一个词来说,就是说他有他要维护的东西。

  美轮美奂和国际语言

  周翊:我总觉得你这东西应该还可以再丑陋一点,还不够极端,还不够丑或者还不够美,但是我认同这个方向。他这个东西如果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可能会有点意思,比如象我刚才说的从写实的角度,写实这东西是有门槛的,梁硕做的这个也有门槛,就是说这个方向是开始有门槛的一个方向,是有点意思了,他有技术上的差别,有好跟不好的差别,有微妙的那种差别,甚至于也许这个东西可以做到就是象写实雕塑那样说一不二,很精确,能吗?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梁硕:达不到那么精确,其实我原来设想是那样的,

  季燕江:他追求的是这样,

  梁硕:对,原来设想的是这样的,但是我是一个比较善变的人,在布置的过程里就变了

  周翊:所以我觉得也许这一类的东西可能会有一个坡要爬,就是说你可能会越做越好,这种东西之间会有好坏的差别。或者是材料的应用,或者是这颜色的应用,或者是造型的运用,或者是这个比例什么的,会越来越有一些你自己的语言在里边。别人也可以用这材料,但是完全不是一回事,比如说传统的人做的那种小盆景或者什么的,可以很讲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发展的方向,但是就顺着这个写实,把它看成一个写实的东西的话,那就应该有这个。

  梁硕:有可能有一种潜力,但是也有可能我到那儿就不做了。因为当时做民工的时候,我也知道那东西还有潜力发展,但是那时候我就不做了。

  季燕江:这就没法现在推测了,因为没法推测你将来兴趣转到哪方向,可能做可能不做。

  周翊:我相信这个东西,就是用这类乱七八糟的材料可以做出中国古典园林的派头。真的不是一个品味差的东西,就是一个美不胜收的东西,一个可以让人流连忘返的场所,不是说因为你喜欢俗的东西,而是那就是很雅的呀。

  季燕江:现在差不多就是了,我觉得。要是这么说我觉得你保守,他不保守。

  周翊:保守吗?不保守。保守是这种材料根本不能用。

  季燕江:你还愿意把它发展到一个比较精致比较完善的程度。

  周翊:是精神上的一种性质完善,不是说做出来的东西还象古典园林那形式。

  季燕江:但他是说如果发现一个新的方向,他可能就被新方向所吸引了,而不愿意去做精致和完善的后续,就是在形式上更漂亮,更能让人玩味的。

  董菁:他一只孙猴子他能保守吗。我们可以给他算算命,这个作品别人能理解吗?

 

 

  周翊:那就换个角度说啊,如果说,就是梁硕是中国第一个用了这种选择天意的东西做东西的人,然后句号,完了。你的所有的意义就这一点,其他的都一笔抹杀,这样你满意么?

  梁硕: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去争取。

  季燕江:我觉得到这个程度应该也不错了。

  周翊:但这个第一拿到国际上没有任何意义,艺术界是国际的艺术界,你在中国是第一次,第一个人用这个东西做的,但是在西方比如说要早个五十年前,甚至于更早一百年前。

  季燕江:天意只存在于中国啊,不存在于外国,外国有天意吗?没有吧

  梁硕:对,他没有天意,他有小便池。

  季燕江:但是天意它有中国的背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真正的农业国工业化的产物,有哪个国家是这样的?这是独一无二的。

  周翊:就是工业化的一产物嘛,你在用工业化的一种东西来介入到艺术里的。你要这么说,那韩国艺术家是怎么做的?

  季燕江:韩国艺术家他没有中国有典型性。而且不能一讲到西方的就拿咱们的活人跟他们的死人比,那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拿活人跟活人比,就好得多了,活人还有可能超过另外一个活人,但你要拿小便池比就没的比了。其实不需要太多考虑国际上什么的,这个问题是一个假问题。你如果是中国人,就说中国话,用中国话讲道理,你住在中国你就用天意的东西做。

  周翊:说是这么说,但是艺术界现在说的全是英文,不是中国话,

  季燕江:这个恰恰是最不重要的,如果有一人真看重这点,他是不应该做艺术的,因为你会觉得自己永远慢半拍,是吧?我是一中国人,人家说的是英语,我得学英语,等我学会英语的时候,那儿艺术家都开始做作品了,我刚学会英语,那儿就已经不再做了,还有什么可做的。

  董菁:梁硕的上一个展览是在说英语,用国际规则做当代艺术,很容易就被大家认可了。

  周翊:在中国领土上做了一个荷兰展览?

  董菁:哈哈而这个国际化的展览貌似每一个人都懂了,都说梁硕的这个展览好啊。而现在这个展览就绝对没有国际规则,可能还用的反而是人家的之前用过的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可能还是被人抛弃掉的,对吧?不过我奇怪的是最近来看他布展的几个老外却都很喜欢。

  季燕江:应该说没有国际语言,有国际语言吗?

  董菁:

  季燕江:英语不是国际语言,

  董菁:那个就是

  季燕江:就是没有世界语,也没有国际语言,有的都是地方上的语言。

  董菁:把语言类比美元吧,好吗?美元现在谁都要,美元、欧元,英磅,是吧,强势,大家都换美元。

  季燕江:人民币也强势嘛,也有人开始换人民币了。你这么说都错了,你比如说,你要这么讲的话,中国现在争取的是某种政治秩序的建立,那都是在西方几百年前就已经建立起来了的,那你是说我们在争取一个已经过时几百年的一个制度吗?这么说就有点可笑了,这种说法当然是错的,所以是没有国际语言也没有国际标准的,我需要知道这些吗?我就讲大家都能听得懂说得懂的,比如这个东西是天意的,然后呢……

  董菁:可现状是如果你用英语交流,在中国人圈里面是尚可交流,如果用中文,那是完全不可能交流。

  季燕江:我觉得就不应该说西方的,比如你说物派和贫穷艺术的问题,第一那些到底指的是什么,第二你要讲这个,那你给我介绍一下这两个东西的历史,我真不信了,有几个人真懂?

  董菁:还真有几个

  季燕江:有几个会意大利文?

  董菁:还真有几个。

  季燕江:真懂那是真把中国当意大利了,就成真装b了,那比假懂还要麻烦。假懂还好点,是假装b。

  你做的艺术谁来看

  董菁:虽然咱们是偶然说起这里画个壁画,画西游记的,不过也是很合适。孙悟空叫美猴王,大家是何时叫他美猴王的呢?美在哪了,动画片里就很美,周星驰大话西游里也很美,紫霞给了他三颗痔以后,他拿出镜子,背景音乐开响,哇,他是妖怪但是他太美了。你呢,你也是想造反么?

  梁硕:造反?造反说重了,没有让我太深恶痛绝的东西让我反,我只是觉得我做的这个东西是被大家忽略的不太重视的东西。

  周翊:你说的大家是指艺术界?

  梁硕:基本上就是

  董菁:那还不是造反么

  周翊:你说的造反是造艺术界的反?

  董菁:对,这些东西你能给攒起来,还神采飞扬的,

  周翊:这些东西本身就神采飞扬的,梁硕,你是不是在寻找一种标准可以当作一个支撑点,但是这个支撑点不应该是在艺术圈子里边呢?

  梁硕:当然是。

  周翊:(对董菁说)我感觉是你觉支点是应该在艺术圈子里边的,或者你是在试图依托一个比较客观的一个点,来支撑一种比较主观的行为,所以,我觉得你对艺术的看法可能是觉得艺术的这个的动力应该来自于艺术内部。

  董菁:不太明白。

  季燕江:就是他对你做了一个猜测,你应该能接受,如果我为你辩护的话,梁硕那东西做来不就是给艺术圈子的人看的吗,他还指望谁来看?支点是在这儿,但是它构成这么一个悖论,就是只有艺术圈的人来看。哪怕是受过教育的,他跟艺术圈的比较远,他都不会来的,普通人,他认为自己对艺术感兴趣,如果来看,他会说你做的东西,狗屎不如。最后你发现你想获得的赞扬和支持可能就是在这个艺术圈子之内,其他人根本就不来看,来看的人也不会喜欢。

  梁硕:别的展览其他人也不会看啊。

  季燕江:所以就说明你的受众是在艺术圈子之内的,美誉来自艺术圈,你要是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人让他看一遍,然后假设那个人他对艺术是关心的和爱好的,但必须是普通人,他肯定说你这不是艺术,他会认为这不好,很烂。

  周翊:会认为很不严肃,因为他能看出来你的支点不是在艺术里边,即是圈子外边人也觉得你的那个应该是艺术应该有一个精神支点。

  季燕江:他设想要看的是一个他达不到的东西,可这东西完全就是他身边的东西。所以你说你的这个——就是你寻求的这个支持或者你寻求的这个受众还是在那儿,好象还是一个在精英圈子里边的一个东西,你可以说我的支点在外边,但是实际上,你的支持来自少数人。换句话说呢,就是造反成了之后,圈子里边人也不喜欢了,圈子外边人,如果不喜欢,那就是从来都没喜欢过。成功之后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变成这样了,但这个东西呢,你可以现在不考虑,其实你可以承认他的立足点就应该在艺术圈内,在艺术圈之内找到一些赞同和支持的声音,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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