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质:艺
- 评分:
1分 2分 3分 4分 5分 6分 7分 8分 9分 10分 0分
- 印象:
- 经营时间:28年
- 展厅面积:120平米
- 地 区:国外-国外地区
每次,大难不死后,燕娅娅总是立誓再也不去帕米尔高原了。但是,誓言敌不过帕米尔高原上塔吉克族孩子的魅力,更敌不过她要在中国美术馆办个展的决心。
一次次被帕米尔高原诱惑
采访/本刊记者 蒋 晔
2003年12月11日,中国美术馆西南厅,主题为《阳光天使》,为期一个星期的燕娅娅个人油画展如期举行。自中国美术馆成立以来,惟有两位女性获得了在此举办个展的荣誉,燕娅娅是其中年轻的一个。之前,燕娅娅的油画和扎染作品多次获得国内国际大奖,但那些都比不上这次、国美术馆的个展对她更重要。 墙壁上,45幅大小不一的油画光彩鲜亮地微笑着,参观者流连驻足,目光里充满了感动与惊诧:这些画、这些浓墨重彩的画中孩童、这些塔吉克族孩童的眼睛、这些眼睛里或红色或蓝色或淡黑的光芒多么直入人心!只要凝视这些眼睛,阳光便从天而降,照出澄澈与安宁!这些油画把参观者带入了一个返璞归真的世界,同时向他们展现了远离城市喧嚣的帕米尔高原。
角落里,燕娅娅扶墙而立,因宿愿终尝而悲喜交织,嘴角的笑轻盈,而泪花兀自闪现。此时,她默默地朝西北方欠身 ——其实是一个肃穆的鞠躬。西北方的南疆,帕米尔高原上有一群群真挚淳朴的塔吉克孩童,他们的目光擦亮了燕娅娅发现美的眼睛。稍稍控制好情绪,燕娅娅以一个主人的身份走入参观者中。倏忽,她就湮没在油画前徐缓挪动的人流里,仿佛一颗流星落入大海,她的全部心神瞬间注入自己的油画中,画后事也如纷繁的雪花扬起,悄无声息。
她拥有一辆福特轿车,两辆摩托车与两家服装店,却在一个下午统统卖掉,为的只是重回校园,做一名画画的学生!
兰州,从西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毕业后的燕娅娅被分到了当地博物馆。与自己的专业油画完全不对口,但工作还是要做好。日复一日,认真地完成工作之后,却真的有些百无聊赖。油画,燕娅娅还是每天画着,因为热爱,也因为她心中的一个关于油画的秘密:18岁那年去北京,她路过中国美术馆,被墙上的油画吸引、震撼!她天真地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也要让我的油画挂满中国美术馆。那或许真的是个梦想而已,而日子没有一点儿新奇也真的不好玩!某日,燕娅娅想起大学时看到别班同学做的扎染服装,兴致所至,她也用几天时间做了几套扎染服装。拿给好朋友们看,炫耀的同时,燕娅娅真的感到自己充分发挥了自己对颜色的驾驭能力。朋友们赞不绝口,都劝她做服装生意算了。燕娅娅有些心动:我稍稍动了动脑筋就做出了那么漂亮的衣服,好好做一做不就可以大大丰富同性们的衣柜吗。
拿着自己的衣服到各个服装店推销,却没有一个老板愿意接纳。燕娅娅恨道:这些人真没有品位。刚骂完,一个从广州来做服装生意的老板看中了她的衣服,一下给了她2000块钱定做30套衣服。这些扎染服装一上柜就被抢购一空。这个夏天,兰州女孩们都争着穿燕娅娅设计的衣服。看着她们的喜悦,燕娅娅知道自己给她们带来了美,兴奋和成功感让她决定自己做!她梦想着让街上所有的女孩都穿上她设计的色彩缤纷的衣服!
于是,她有了自己的服装店,自己的模特队,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第一届大连国际服装节上,她带着自己的模特队闪亮登场;在美国举办的“中国民俗艺术展”上,她的扎染作品获友谊奖;几年后,她过上了别的女孩都羡慕不已的富裕生活。在别人眼里,她可以说是最幸福的人之一了。而燕娅娅,在服装设计和生意带来的成功感填满她心胸之后,胸膛里又游荡出另一种缺憾,身体也寂寞如空谷,仿佛散了魂。
午夜,燕娅娅驾车飞驰在无人的公路上,脑海里迅速回转着一个念头:是的,我现在已经很成功,一直这样下去,会更成功,日子会过得更好,但以后的日子油画就与我无关了!心抖了一下,车突兀地被刹在路边,惯性让燕娅娅的头重重地撞在坐椅上又反弹到方向盘上,她突然感到这辆福特轿车是多么的多余!
第二天,她没有去服装店,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北京。
中央美术学院招生办里,燕娅娅被告知错过了油画系考试的时间。“能不能再让我考一次?我每天都画三个小时的油画,我很喜欢画画的!”燕娅娅苦苦哀求着。“这怎么行?”工作人员有些莫名其妙,却被燕娅娅的诚挚打动了,“版画系的考试还没有举行,你想不想考?”“版画系啊?”燕娅娅蹙着眉头。“只要考上了,以后还可以转系的。”“我考!”眉头如水纹平复,脸重新光洁,燕娅娅口中喃喃着“只要以后我能每天画画”转身出门。做服装生意的这几年,燕娅娅每天只能画三个小时油画,这对想全身心投入到绘画的她来说实在太少了。
几个月后,燕娅娅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信,信封右下角赫然是“中央美术学院”的字样。她并不开封,只是用拇指和中指抚摩着信,很薄,她心说:就是它了。然后,她将信揣入口袋直奔自己的服装店。以最快的速度变卖了两家服装店、福特轿车,解散了模特队,她再一次去北京。
她的魂回到了画上,而画的魂却不知所踪。帕米尔的孩童送上了他们的目光,照亮她九次上高原的路,美只因感动而绽放。
研究生第一年读的是版画系,画的依旧是油画,第二年如愿转入了油画系,三年研究生生活结束时,油画的各种技法燕娅娅掌握得没有任何问题。但画什么呢?静物、景物或者人物,娴熟的笔触可以像照相机一样记录真实,却无法营造感动,而油画艺术一向宁肯不完美也不能丧失打动人的秉质。
燕娅娅用笔极大胆,不像一般女性那样细描勾勒,大块的鲜亮色彩被她用大号画笔运用到画中。几个看过她的画的同行说:你这样画啊!你去山上看看吧,那里有个帕米尔。
第一次去帕米尔是在大学二年级,看到了维吾尔族鲜艳的服饰,看到了湛蓝的天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她断定这里一定有东西可以与心契合,心滚动了一下,却不知到底是什么推动了它。回来后,曾经的感动悬浮在画外,并不与色彩融合,燕娅娅还是画出了一幅幅异域风情的记录画。燕娅娅念叨着“不是这样的,艺术是创造,是创造”,第二年又上了山,第三年、第四年……夏天一到,她就坐不住了,鬼使神差地坐上去帕米尔的车。
不停寻找,只为了碰撞。那一次,她在塔什库尔干县城里转悠,眼睛捕捉到了一些比维吾尔族人眼睛更大,鼻子更翘,皮肤粗砺而脸部棱角分明的人。这是一些塔吉克族孩子,这是一束强烈吸引她眼球的火花。日暮,她观察他们一天了,也拍了一天的照片。他们一个个回家后,她还是愣在他们出现过的地方。
“他们住哪里?”她向旅馆的人打听。“在乡下。在更高的地方。”得到回答的第二天,她徒步踏上了上山但确实是下乡的路。路,其实几乎没有,乡下的海拔是4700米,几乎没有人愿意去。当凛冽的高原风直入她的鼻腔,胸口适应了这种轻微的刺痛后,她出乎意料地重又站在一片碧绿的草甸之上,眼前烁动出一片白色、红色、黄色的点点--像流云一般地移动!刹那,她打了个冷战,只为惊异!定神再看,白色的是羊群,红红黄黄的是塔吉克族孩子的帽子和衣服。她大笑、大叫,向他们挥手,忘记了几个小时的劳累,不顾高原反应的头痛--她要靠近他们!向前迈了一步,双脚就浸入刺骨的冰水中,再提出脚,她意识到这是一片大草滩,到处隐藏着沼泽。前面的孩子们注意到了这个陌生人,都纷纷侧目以视,害羞的目光在阳光下弥散。没有片刻思索,她重又伸出脚,一脚踏入冰水。逐渐地,她发现这些孩子的移动是跳跃着的,她也看到了脚下的一块块小石头,她立即明白了,脚尖落在这些小石头上,身体也跳跃着接近了他们。
她给他们拍照,从来没有见过照相机的孩子们好奇地围到她身边,同时又难为情地嬉笑着;他们带她到了自己用干牛粪垒就的屋前,她给他们画速写;他们赶羊群回圈,她静静地观察他们——他们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眼角流露出红色就是高兴、蓝色就是忧伤而淡黑则是难受……她兴奋不已,她知道自己找到了,一条通往心灵的色彩之路!
“当心灵面对不朽的美时,爱便是心灵的意象!”美国舞蹈家邓肯如是说。对燕娅娅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么充满色彩感的孩子的眼睛更美的事物吗?没有!从小,她就不善言辞,沉默寡言,6岁,她拿起了画笔不停地在纸上涂抹,乐此不疲。母亲看到她喜欢画画就不断供应以纸、书和颜料,让她一直画下去,一张张稚拙的画贴满了墙壁,一直贴到天花板!
人接近心灵的通道有很多,有人用音乐、有人用文字。对燕娅娅来说,注定了是用画笔。每个画家有各自表现生命力的对象,所谓独辟蹊径,独树一帜,独成一家。凡高是《向日葵》,高更是《塔希提岛女人》,当燕娅娅与帕米尔塔吉克孩子的眼睛一碰触,后者就成为前者艺术表现的对象。
热爱带动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奔赴高原,每次她都给帕米尔塔吉克孩子们带去洗好的照片与许多精美的礼物,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感受他们的生活,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将自己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其实就是用心灵贴近他们的心灵。
在北京,她的屋里到处是塔吉克族孩子的照片、小八角帽和衣服,空气里是塔吉克音乐,她站到画板前,心意输送到画笔上,一个个塔吉克孩子便慢慢地栩栩如生。
九年九次,燕娅娅从北京到帕米尔的往返。她的画越画越多,她的心幸福感越来越多。第四次中国国际艺术博览会上,她的11幅油画卖掉了8幅,一时声名雀起,新加坡客艺廊也签了她做职业画家。没有艺术家获得成功而不付出任何代价的,燕娅娅也是如此。就在她卖出这8幅画之前,她做生意积累的钱都已花光,人住在地下室里,生活拮据。
炼狱总在天堂之前,只有忍受得了人之所不能忍,才有可能到达人所不能到达之处:往往,那里的风景旖旎,每种罕见之处都昭示着来路上的艰险。
曾经富有的家产使燕娅娅可以尽情地购买最好的画笔、最贵的油画颜料。日子在消逝,她也越来越穷。研究生毕业后,她在花家地租了一个地下室作为画室。冬天还好,但每到夏天,特别是大雨瓢泼之时,地下室便成了蓄水池。一天午夜,大风打破了厨房的窗户玻璃,大雨径直而入,熟睡的燕娅娅浑然不觉,次日早上醒来,她惊异地看到所有的画册书籍都像小船漂浮在水上。她用小水泵抽水才把“水灾”请了出去。夏天,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少。长期的地下室生活让燕娅娅患上了关节炎,严重时,胳膊都无法抬起。幸好,她遇到了一个好心的中医大夫,免费为她针灸治疗了大半年,她的情况转好。
每天十几个小时足不出户地作画,终日与矿泉水和面包为伴。在外人看来,她的生活枯燥乏味,甚至是麻木不仁,而她沉浸在塔吉克族孩子中是多么地充实与宁静。她全身心地投入,经常几幅画一起画,常常是一连几天,最长的一次有20天。燕娅娅画完了一个比较完整的部分,伸了个懒腰,突然非常渴望见到人群。于是,她走到熙攘的大街上,朝人最多的地方奔去,见到公共汽车就钻上去。四处是人的呼吸,所有人的低语和叹息都浮上了公共汽车的上空,仿佛都是在对她说:你好,你好啊。她深吸一口气要把这人气保留着,带回自己的地下室,偶尔孤寂时可以用它抵挡。
地下室的生活需要付出的仅仅是耐心与毅力,而去帕米尔高原需要的就是十足的勇气与坚定了,甚至是对死亡的藐视。
汽车到喀什后就只能搭乘路上的货车,很多地方是没有路的,有路的地方很多时候也被泥石流所覆盖。一次,汽车翻车,大水淹了山谷,她和一个维吾尔族老汉扒住了一株枯木挺了一夜。老汉说,只要坚持到天亮就有救了。她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结果她得救了。
另一次,汽车轮胎半路上爆了,司机拿着轮胎去200里外的地方修补,她与同行人留下看着车。戈壁的夜冷得让人想死,他们拔骆驼刺点火取暖,可是风太大,火怎么也点不着。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最后的一根火柴点着了柴堆。火苗的温暖维系着他们等待的一线希望:只要火苗在,狼群就不敢靠近。后半夜,燕娅娅看到一群绿莹莹的圆眼珠子在不远处烁动着,她的心一紧,把身体靠近火堆,大睁着眼睛添了一夜的柴。天大亮时,司机回来了,下了车就嚷嚷:"这边一大堆羚羊粪,你们昨晚肯定遇到狼了吧?"
每次,大难不死,燕娅娅总是立誓再也不去帕米尔高原了。但是,誓言敌不过帕米尔高原上塔吉克族孩子的魅力,更敌不过她要在中国美术馆办个展的决心。扔掉女人所有的软弱与虚荣,拾起画者最本真的坚定和勇气,她超越了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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