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躯体,与距离
一天,一个妇女在看一幅画,她看不懂。她对画作者说,:“您可以解释一下吗?”画作者回答说:“这副画好像某种不稳定的事物,正如一段婚姻,随时都会动摇一样。”这位妇女心中震撼了一下:“对……的确是这样。”过一会儿,她说:“我想要这幅画.”
画作者是兰正辉,他相信一幅画不完全只是叙述一段故事或是以“观念”来挽救。他认为“主题”与“观念”对艺术而言是次要的。(yu jiajie,2008年7月22日对兰正辉的访谈)
这位妇女想要听一段故事,兰正辉给她的则不完全相同,而是一道门让这位妇女通过她所看的画进入她自己的经历。
这就是此次兰个展的评论家Afrizal所谓的“进入距离游戏的经历”。这位妇女站在某一段距离让她可以看着兰正辉的画。我们可以看到某种物体是因为我们与该物体之间有一段距离,不太近也不太远。就在这相对的距离上,人决定“他的身份”,在“我”与“别人”,“低”与“高”,也包括“好”与“坏”之间划定界限。
在这种情况下人渴望“观念”与“解释”,正如这位妇女对兰正辉的要求。接着Afrizal认为,当我们与某种物体“没有距离”时,我们就看不到它。正如当我们人在山顶时,我们看不到我们脚踏的山。我们不再是“看”山而是正“处在”或“觉得处在”山上。
Afrizal Malna接着说:“我们有耳朵……但我们必须不断地让我们的耳朵成长……让我们的眼睛成长……让我们全身各处成长……艺术变得重要因为它给我们另类的眼睛及耳朵或另类的身体。”在他的评论文章里,Afrizal Malna说:“我任由我的躯体融入视觉语言的体认时,要想让自己去思考距离与空间,那么人,比如人的穿着以及构成人的一切世俗价值,是必须放下的牢笼。”
兰正辉试图把这位女士带到一处不仅只是站在某一段距离来看他的画并寻索这幅画背后的故事或观念,而是让她透过这幅画去感受她的躯体与经历。对兰正辉而言,当他创作出好的作品时,其实他正在“伤他自己”。他好像进入危险的环境使他“快乐”也同时使他“受伤”。
对这位妇女或一部分人而言,受伤与欢乐同时存在于所谓的“婚姻”或“爱情”里。
作画,思考,超越矛盾
在这方面,可说兰正辉作画是用他的身体,不只是用他的手和眼。手里拿着半公尺到数公尺宽的特制画笔,他的身体自由自在地在大尺寸的纸上淋洒或刷上墨。兰正辉坚持不添加外来因素和手段;他把自己的身体直面笔、墨与纸的关系(Ping jie,2008,P19,《水墨演义》)
然而,不要认为兰正辉的画是偶然创作出来的,他拥有他自己严谨且有纪律的作画方法。兰正辉表示,对他而言,作画就像拿着手术刀解剖世界,加以分析,再把它缝合。为此,在他以现在的作画风格出现之前,1985年他开始研究他所谓的“线性视觉结构”。兰正辉找到近500个由线条、方块、圆形所构成的基本的视觉结构。然后再把这些视觉结构开展到将近80,000个派生结构。这项系统而庞大的研究成为今天兰正辉可以自在作画的最重要基础。
他创作出来的每一个视觉结构以某种基本结构,比如方块为基础,然后再把它们改变成为众多不同的视觉结构。对于兰正辉而言,这一项关于“线性视觉结构”的研究间接地成为他发现一个有秩序的“独特性”与“个人特征”的研究,而这一种规则(秩序)要求“统一性”与“集体性”。因此,这一项研究也可以说是兰正辉对中国社会的一种风格独特的研究。
兰正辉的画好像的确是从他试图超越的各种“矛盾”里出现的,除了“个人”与“集体”之间的矛盾以外,兰正辉试图透过他的画超越“界线”与“自由”之间,或“有规则”与“偶然”之间的矛盾。兰正辉的画常常被认为抽象与自由的表现(weiwei,2008,P20).也有人认为兰正辉试图摆脱传统的模式与界线(Pin jie,2008:18).兰正辉相信他自己作画时是有“方法”“原则”“界线”与“方向“的。然而他也承认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画创作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这是偶然吗?”兰正辉问。“人们常常这么说”他自己回答。
除此以外,兰正辉的画也是从他试图超越黑色与白色之间的矛盾而产生的。在这个展览举办之前,他曾经在巴厘岛逗留两个月。在这期间,他试验用亚克力颜料与画布作画,让他重新学习关于黑色与白色的意义。他认为,黑会是“恶”,“白”代表“善”,“黑”是“动”,“白”是“停”,黑代表“地”,白是“天“。两者共存,而他试图将两者融合为一。“白中有黑,黑中有白,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黑是男人,白是女人……黑白参合产生新生命。”兰正辉如此感叹说。
对于太注重一般结论的眼睛而言,兰正辉的画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白。然而,对兰正辉以及对忠于细节的眼睛而言,他的画富有颜色。虽然基本上兰正辉用黑色的墨在白色的纸上作画,他常说他的画笔在纸上动时,同时产生几种颜色,就是黑白之间的微妙的浓淡色调。在这方面颜色不再是“某种事物”或“一个实体”,而是人体验得到的整体质量。
兰正辉在他的画里想要超越的另一个矛盾就是“整体”与“部分”之间的矛盾。兰正辉的画不是由“部分”组成的“整体”,正如中国传统书法由点开始。而后构成线。他从”整体“开始画;他用尺寸大的笔,第一笔画上去就构成一个面,接下去画的是另一个面,然后构成富有浓淡色调的层次。兰正辉的确认为好而且纯粹的画,不是“平”与“静”的画,因此他试图用层次的游戏来作画。层次之间有界线,有距离,有时明显,有时很细致,使他的画面饱满,而看起来动感十足。
墨与纸,亚克力与画布
在巴厘岛,兰正辉虽然用亚克力颜料在画布上作画,但他尽力保持他用墨在宣纸上作画的质量与精神。纸的白色,他要用亚克力颜料混合的白色效果替代.他不能再用黑色在纸上的侵染来产生颜色的浓淡效果,然而他仍然试图画出富有黑白浓淡色调的层次。他用重叠与重复的方法画出这些层次,这是他在易破的纸上做不到的。Afrizal Malna在他的评论文章中说,用墨在纸上作画就像在水上作画,而用亚克力颜料在画布上作画,就像在固体上作画.用墨在纸上作画常常会因纸纤维产生“天然”的质感,兰正辉说。而在画布上,其质感是“人造”的一种效果。但对于兰正辉而言,无论是墨与纸或亚克力与画布,最重要的是笔触必须看起来有变化有动感而不平板。他不想“太巧妙地处理”使液态也能看起来像固态,固态看起来像液态。
兰正辉意识到他的画很难懂。因此对他而言只有两种选择:人们很喜欢他的作品或毫不理会。然而,兰正辉并不像多数画家害怕进入这个“危险领域”,以修饰或设计的技巧来避免它。兰正辉好像不怕他的画不受欢迎或卖不出去的风险而继续在这“区域”里探索遨游。“我为艺术而活,别无选择。”他说。
雨与诚实
“兰正辉的画的视觉现象,也许与落在纸浆上的雨一样。”Afrizal Malna在他的评论文章里如此写道。“雨带来重复的线条,不停在动,也制造出重复的层次。尺寸与距离变成相对……雨仿佛使我们的躯体得以释放,同时也把我们的变成为雨的一部分,有各种情绪伴随着它……”Afrizal Malna认为,正如兰正辉的画:“雨造出很薄的层次……但其体量不仅在我们的眼中而且在我们的耳中都是巨大的。大到让我们感觉好象被提到上面去。我看他的画,不是抽象…..而是具象的……它把我们的躯体带回成为我们四周空间的一部分。”
兰正辉自己认同这一个比喻。然后他补充说:“雨是一个过程,当凝足重量到该下雨的时候它就下了……雨从不造作……”对于兰正辉而言,他的画是一个过程的成果,或者甚至是一个有纪律的工作成果,它不是无中生有及造作的成果。
叛逆,离家出走与即将来临的雨
兰正辉的艺术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一部分。早年他成为中国“85艺术运动”的一员,于1988年参加“黄山会议”,并于1989年参加“中国现代艺术大展”,这个展览代表中国当代艺术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和转变。然而他不受流行的当代艺术运动的影响(Ping Jie,2008,P18)。他采取的途径与他的同辈不太一样。在他后来的努力中,他试图从“一名革命者”转变为“一名真正的视觉艺术家”(Xiao Chun Liu,2006)。
对于兰正辉而言,现在的中国当代艺术已变成一种“时尚”。和所有“时尚”一样,它将快速的脱变。他希望自己的名字与自己的作品不是快速的一炮而红而烟消云散,他想能坚持得更久,有更广泛的影响力。而不是跟着潮流走。
兰正辉将中国当代艺术运动比喻做正在与父母赌气的小孩,选择叛逆和离家出走。然而,小孩毕竟是小孩,他不会离家太久,终有一天他会醒悟。兰正辉也是跟父母赌气的小孩,他虽叛逆但他并未离家。他用自己的方式希望连接好过去与将来,像他这样的战略需要勇气,更需要与众不同的坚持。
兰正辉相信,浮躁的中国当代艺术将随着全球经济危机的冲击即将过去。后当代的时代已经来临,不同的风格流派与作品将同时出现,都有机会。深度品质成为主要的考量指标,而没有某一“流派”或“运动”独占优势。这就是Afrizal Malna所谓的“视觉语言民主化”的时刻将会真正到来。这也是兰正辉的艺术越来越被人们看到,听到,感觉到,并经历到的时刻。倾盆大雨即将来临,让我们全身湿透。
参考书目
Ping Jie,2008,Contemporary Ink Art Evolution.
Xiao Chun Liu,2006 Introduction of Exhibition Heavy Ink-Painting by Zhenghui Lan.
Yu Jiajie,2008,Interview with Lan Zhenghui,22 July,2008.Contemporary Ink Art Evolution.
Wei wei.2008,Lan Zhenghui's Heavy Ink Painting;An Abstract and Freehand Expression,China and The Wold Cultural Exchang. Vol 121,Nov 2008.
(M. zamzam Fauzanafi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格拉纳达视觉人类学中心毕业,视觉人类学家,欧豪斯画廊邀请他为客座评论家是因为他对人类的视觉文化方面有独到的见解。他目前更多活跃于多媒体研究方面,现居印度尼西亚日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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