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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品味 雅俗共赏 牵进意境中 传统又当代 黄钟毁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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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年
  • 展厅面积:
    3600平米
  • 地    区:
    北京-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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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感动中国奖”的蓝犁小说《“右派”之子》(下1)

2013-09-19 06:18:21          

获“感动中国奖”的蓝犁小说《“右派”之子》(下1)

获“感动中国奖”的蓝犁小说《“右派”之子》(下1)

第3章 �初恋(1)

25.男中来了女生

女生,我们班就有十来个。看来,再没有哪个男生敢在足球场上换裤子了。

���在选班干部的时候,我提了康灵,不想他当着汪老师和全班的面说:“小人不才,岂敢觊觎生活部长的宝座。想整人,不要把人抬起来摔,我还没傻到别人把我卖了,我还帮人数钱的地步。”

���“犁哥,你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会后,庆平不无讽刺地劝我。

���我没有作声,康灵这小子太不识抬举!

���宣传部长可真不是个闲官,半月刊的八版黑板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好在汪老师经常给我些剪报,有几个班的宣委还负责。我组织了个编辑部及书画组,刊物办得还活泼,板报栏前总围满了师生。我也经常征求老师和同学们的意见,板报从稿件质量及版面设计日见起色。我也因此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团员、三好学生,多次出席了市里的会议。

���有一天。我踢完足球,躺在草坪上,庆平滚过来,用双手撑住腮,诡秘地说:“想听听别人对你的评价吗?”

���“谁?”我嚼着草梗。

���“一个女生。”

���“你怎么知道的?”

���“偷听,不,好像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

���“说什么?”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睥睨着他。

���“不想听,算了算了。”庆平佯装要走。

���“来来来,”我慌了,“说说。”

���“她说呀,你爸爸给你个好长相,你妈给你个好嗓子,你姨父给你个好环境,老师又宠爱你……”

���“得了,得了,是谁说的?”

���“夏秀丽。”

���“哼,夏秀丽一天到晚把自己不得了,她是怎么考到我们学校来的?”

����在我们的任科老师中,最受欢迎的是张国泰老师。早自习铃声未响,他就站在门口等,不,简直是盼同学们进教室。他耐心地、热诚地逐一给同学们写俄语单词,讲解语法,一个早自习,他前后左右,跑得气直喘。他的课有张有弛,重点突出,一听就懂。不时还让同学和他一起分角色朗读课文,或搞段对话小品�,整个课堂生气盎然。放学后,他总把我们几个俄语学得好的同学留下来,教我们唱苏联歌曲,还帮我们排练。他的表演热情、诙谐,富有浓郁的俄罗斯情调。同学们对他简直有点崇拜了。奇怪的是,他一出教室,面目全非,不管见到领导或教职工、年长的或年轻的,他都点头哈腰,满脸陪笑。有人厌恶他,有人在他面前一副窘迫相,有人弯道避开他。这是为什么?

���汪老师望着他的背影告诉我:“他是‘摘帽右派’,刚从农场回来。”

���我难堪地看着汪老师,汪老师笑笑:“你是共青团员,革命干部的后代。”

���我感激地望着汪老师——我心中的好姐姐,笑了。

���自从小英的来信被人,很可能是吴康灵拆了后,我就常到传达室看看。小英说每次都给我回了信,可总有不少的信我没看到。她是团委副书记,工作、学习任务很重;我的压力也不小,通信也少些了。

���在汪老师班上,日子过得特别快,一晃,又是一年多了。唯一不顺眼的,就是康灵那张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脸。他总是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仿佛等着看我笑话似的。说实在的,我真恨不得揍他一顿,我忘不了他的一箭之仇。

26.恶作剧

���机会终于来了。

我们高二年级到市郊农村去插秧,康灵非要到我这个组来不可,他对夏秀丽有点意思。

我们的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有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和三个小儿子,最小的一个成天在地上爬。他们家的厕所是土坯搭的,人就蹲在粪缸上的两块木板上。

���本来全班同学都不喜欢吴康灵,有一次他在饭盆里分饭时,趁停电,他给自己划了一大块,刚要端走,电来了,同学们一看,个个是一脸鄙夷!

吴康灵不是最见不得投机取巧的人吗?我想,今天让康灵掉进粪缸里是不是会引起公愤。

���下工了。同学们陆续回来。

“来啦!”庆平低声喊着。

���我把一块踏板搁在缸沿上,搭了点边,便躲进了一旁的猪圈里。

等呀等,怎么他还没有掉下去?是不是搭的边太多了?真见鬼!

���“犁哥,看我的。”庆平说着冲出猪圈,朝茅坑方向跑去,边跑边尖声怪叫:“蛇!银环蛇!”

���只听见咚地一声。“成了。”我幸灾乐祸地轻声叫道。

���“啊,来人啦,蛇!不得了啦……”茅坑里传出康灵的哭叫。

���我和庆平跑进去一看,康灵四肢朝天,屁股泡在粪缸里,眼镜勾在一个耳朵上。我和庆平哑然一笑,佯装找蛇,康灵吓得宁肯泡在缸里,也不敢动弹一下。

���“康灵,蛇准是被我们吓跑了。”庆平一本正经地。

���“起来,到小港去洗一洗。”我说着,好不容易和庆平一起把他拉了起来。别说,臭得熏眼。

���“别人看见了……”康灵哭丧着脸。

���“天都快黑了,不怕。”我们劝道。

���康灵带好眼镜,提着沾满粪水的裤子,伸出头来张望一下,然后狼奔鼠窜跑向小河边——此地人叫的水港。恰巧男女同学正在港边散步,看见康灵的狼狈相,不由得捧腹大笑,继而被臭气熏得远远的。

���“过份了。”我对庆平说。

���“他拆你的信,不过份?他造你的谣,不过份?他在马老师面前打你的小报告,不过份?别后悔,无毒不丈夫!”庆平大不以为然。

���我脱下了外衣外裤,对康灵喊道:“冻死了,快起来穿衣服!”

���在水港里,我给康灵洗粪衣,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全然没闻到臭味。解恨啦——解恨啦!这三年,尽给我作对,又他妈不识抬举!三下两下,把他的臭衣裤洗了一通,丢在草坪上。

康灵噙着感激的、羞辱的泪水抱着我,说:“谢谢你们救了我!”我闻到他身上还有臭气。当他激动地朝庆平走去时,庆平已被他吓跑了。

���插了一天秧,虽说是腰酸背痛,我们还是愿意蹲在灶边添柴。要知道,黄锅巴可香啦!��

���“蓝犁,我人不舒服。”夏秀丽在我耳边说完,就转身走了。

���“夏秀丽!”我轻声喊道。

���她并不理会,回到她的房间。

“开门,夏秀丽。”

���“等一下。”

���“怎么不舒服?”

���夏秀丽没吭声,房里�悉悉嗦嗦地。过了一会,她说:“你推门。”

���我进去一看,她居然钻进了被窝。

���“很不舒服?”我诧异地。

���夏秀丽横了我一眼,翻身对着墙。

���我纳闷,四面瞧瞧,突然发现床下一张纸上有红色,我凑进煤油灯一看,血!好多的血!我惊惶地推着她:“夏秀丽,那里破了,出了这么多血!”

���夏秀丽羞怯地蒙住脸,然后,干脆将头蒙上。

���“夏秀丽,别紧张,我马上去喊老师和同学们来!”

���“回来!”她把被子一掀,啼笑皆非地盯着我,“跟你说不清!”她又笑着,蒙着脸,晃动着头。

���我倒搞懵了,直楞楞地站在她面前。

���“怎么啦?”康灵不知从哪里钻出来。

���“没,没什么。”我也说不清。

����夏秀丽羞答答地一笑。

“你们俩搞上啦?”失落感挂在康灵的双眸,他轻声问我。

我本想说“放屁”,但我笑着朝他点点头。“快走,别把臭气留在娇小姐屋里。”

夏秀丽扑哧一笑。

27.“丫丫”出嫁

我回到灶台。

房东的姑娘揭开锅盖看了看,又把锅盖罩住。“你们明天就走?”她头也没有抬。

���“嗯——是的。”我回答。

���“她这两天心思重重。”庆平对我耳语。

���借着暗淡的油灯望去,灶烟熏得人泪流,我揉揉眼皮,说:“丫丫,是不是想托我们买东西?”

���她没有吭声,却走到我们跟前,拉着我们俩的手。

���我定睛一看,她满脸泪痕�。“怎么啦,丫丫?”这姑娘聪颖过人,她不会识简谱,教她的歌,两遍就会唱了。有一天,我在堂屋看书,她来问字,结果被他父亲喊去“熊”了一顿,意思好像是她不该跟我坐在一条长凳上。哪来的丑规矩!

���“我就要出嫁了??”

���“真的?”我和庆平大吃一惊。“那男的是个什么人?”我问。

���“没见过。”她哭哭啼啼地。

���真他妈见鬼!都进入六十年代了!

���“带我走吧,不管你们把我带到哪里!”丫丫跪在地上乞求着,油灯下,她泪花闪闪。

���“这怎么行!”我诚惶诚恐,“走,我们去劝劝你爸爸。”

���“不行,灾荒年的时候,饿死了个弟弟??”

���“瞎说!”我脱口而出。校领导作报告的时候说过,三年灾害时,从未饿死过人!

���“什么瞎说�?我弟弟饿死了还能有假?大队把各小队的猪赶来赶去,让记者照相,登报纸,那才假呢!”丫丫愤愤不平缩回了自己的手。“把我嫁出去,就是为了还债!”

���“丫丫,你没上学,有好多事你不懂,不要跟着别人乱说,当心被地、富、反、坏、右所利用。”我恳切地对她说。

��第二天,�我们捆好行李,谢了房东,到汪老师所在的生产队集合去了。丫丫没出来送我们,我看见了窗口上她的一张泪脸,那带着怨气、稚气而又美丽的一双眼睛。

���还要我们带她走?我毛骨悚然!

���在列车上,我把小丫的事告诉了汪老师,汪老师沉默半晌,然后轻轻对我说:“再不要对别人提这些。”言罢又叮嘱一句:“尤其是你所处的环境。”

���汪老师不是给全班同学说过,在我形成世界观的最关键的几年,我成长在一个高干家庭,受到极其良好的教育吗?她怎么现在说这些话?回校后,我总觉得汪老师有什么隐衷,我也不便启齿。

28.“三伏天”

���一九六四年的暑假到了。我提着小皮箱,背着被窝卷回到家里。

����小英有一个多月都没来信了,当然是忙于高考喽。她考得怎样?按她平时的成绩,她准能考个名牌大学,但考场风云变幻莫测,谁能说没有个意外呢?嗳——她准可以考上,我倒得多用心,一定要考上她考的学校。这样想着,我的劲头来了。我从书架上抽出《古代散文选》上册,开始了跋涉。

���清晨,我总喜欢在大院外的湖边读俄语。这水,没有嘉陵江水绿得可爱,更没有嘉陵江水的生气;这鸟,也没有缙云山上的百灵子唱得动听,但这幽静的所在,多少能抚慰我对故乡的眷恋之情。

���妈妈来信说,今年她编排的节目,又获市里的创作奖,清泉镇小学的合唱队,被市里命名为“夜莺合唱团”,支部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但我知道,妈妈却从未评上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我也知道妈妈绝不会去争。在她那平静的脸上,有的是用刀子刻下的深深的皱纹;在她那枯发里,我知道她已耗尽了心血;在她挺起的身影中,我看到的是从青石下顶出来的一根冲天楠竹!当我在难题前畏缩时,当我困倦得抬不起眼皮时,不正是妈妈伟大的、无私的、水晶般剔透的爱给我信心、给我力量、给我智慧、给我指出方向吗?我一人肩负着两个家的使命,我非考上重点大学不可!

���想着这一切,我又捧起了课本,奇迹般地背下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

���早上,我读完书回大院,门房的大爷叫住我,递给我一封信。小英的!小英的!打开信封一看,我喜得跳了起来。“考取了!考取北京大学了!”我欣喜若狂地冲上楼,推开门,望着正在吃早点的姨父、姨妈傻笑。

���“怎么啦,蓝犁!”姨父也乐了,边吃馒头边问我。

���“小英考取了北京大学!”

���“嗯,不错、不错。从她给你的来信中,就看得出她很有志气,那一手字也漂亮。”姨父赞许道。

���我拿起两个馒头,胡乱地朝嘴里塞着,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八月二十五日到汉。犁,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你身边!??”我反反复复地轻轻地读着这几个字,我的脸红了,我的心醉了,我的全身血液沸腾了!我的幸福的难受的日子也到来了……尝到了相思的甜,也尝到了相思的苦。

���这几天真熬煎死人了!我在湖边朗读,水中居然是小英的倒影,她还咯咯咯地笑呢,这笑声绝不会是蝉鸣;我打开地图册,奇怪呀,重庆和武汉怎么会挨在一起?要知道它们相距两千里。

���小英的这封信,我每天都要看它个八、九上十遍,不时还要吻吻那秀美的字迹。真熬到二十五日这天时,这封信已成了一叠皱纹纸了。

���我站在江堤上远眺,脚尖踮疼了,脖子伸酸了,刚坐下来,见人们朝大桥方向指指点点,我又爬了起来。此时,才算悟出了柳永的“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的意境。

���汽笛第一次给我以欢快。来了,来了,小英她来了!我要进码头接她!检票口铁锁一把。我灵机一动,朝毗邻的码头跑去。真是天从人愿,两个趸船之间果然有一跳板相连。

���五年多了,咱俩都未能见过一面!虽然我们常互赠相片,但我们彼此能认出来吗?

���巨轮靠岸了。上上下下,人们彼此呼唤着,我逐层搜寻着小英。

���“犁哥!犁哥!”

���是小英,是小英在喊!她在四层船尾!她又是挥手又是蹦!

���我焦躁地看着旅客一个一个地、不紧不慢地走下舷梯。我真恨不得搬几块跳板当舷梯,那多快呀!呃——我干吗一定要等她下来?对!我趁人们忙乱之中,爬到一层甲板上,然后迅速地穿过厨房,朝楼上爬去。

当我登上四楼的梯子,天啦,是一个披着满天金发的太阳正等着我!是一朵亭亭玉立的怒放的红莲迎着我!她是希腊神话中的维纳斯?还是巫山夕照中的瑶姬?在晚霞的映衬下,她的脸蛋是多么甜美,身段是多么窈窕,体态是多么轻盈,简直妩媚极了!小英也注视着我,惊喜万分。

���几年来,巴山蜀水隔住了我们俩的身影,但我们的心是贴在一起的,甚至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几年来,我盼的不就是今天的相见么?一旦相逢,我反而腼腆了,只知道傻呵呵地望着她笑。

���她一把拉起我就朝船舱里走去。舱里早没人了。我弯腰提起了两个旅行包,刚站直,小英两臂穿过我的腋下,紧紧地搂住我。

���“小英,别这样……”我双手还拎着包。

���小英反而把我抱得更紧。她的脸贴在我的颈项,我感觉到她的热泪正顺着我的颈项在往下流淌。

���我放下旅行包,转过身来,捧起她喜盈盈的泪脸。我多么想吻吻这诱人的小嘴,这红润的脸庞,可我还没有走出中学的大门呀。然而,我是在用双手捂住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我是在用身躯遏止一泻千里的江河!初恋的火焰竟是这样炽烈,爱情的狂澜竟是如此汹涌!我和小英紧紧拥抱着、狂吻着……

���“三伏天,不热?”头发花白的乘务员边拖地板边说,头也不抬。

���我和小英大吃一惊,闪电般地松开手,隔得远远的。我真恨不得钻到床下去,初吻竟被人看了个够!小英蒙住脸,转过身去。

���“还不下船?”那乘务员不紧不慢地又加一句。

���小英提起包包,轻轻对我说了声“走”。

���对呀,快下船,快摆脱这狼狈难堪的处境。边下楼,小英还眨巴着眼朝我笑,后来,干脆咯咯咯咯地笑出声来。还笑呢?我的背心可全汗湿了。说真的,我多么想和小英再拥抱一次,管它什么三伏天、火焰山!

29.“青梅竹马”走向成熟

����一进院子,就看见姨父望着我们乐呵呵地。

“这是姨父。”

���“姨父好。”小英喊道。

���“你怎么也喊姨父?”我满脸绯红。

���“欢迎、欢迎,其实我们认识多年了。”姨父诙谐地说。

���小英诧异地望望姨父,又望望我。

���姨父笑笑,说:“我看过你给蓝犁的信。”

���小英怪嗔地瞪了我一眼。这有啥?是经过仔细挑选才给姨父看的几封。

���当我们进房时,桌上已摆好了四大碗糖水莲子汤。

���姨妈拉着小英的手,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感喟道:“真年轻,真漂亮!”刹那间,我发觉伤春的忧思掠过了她的双哞。姨妈不也有过她的豆蔻年华?她现在风韵犹存。

���“大学生,来,尝尝湖北特产。”姨父端起了碗。

���小英还是和从前一样,热情、大方、敏捷。她尝了一口,笑着说:“真甜。”

���哪有你的嘴甜!我想。

���“锅里还多,来,再添一碗。”姨父说着,硬要帮小英去添。

���“姨父,我不行了,实在吃不下啦。”小英说。

���我在一旁只是笑。

���当小英洗完澡后,姨父姨妈进房了。小英理着云鬓挨着我坐着,身上散发出少女特有的沁人心脾的体香。

���“你怎么也喊姨父?”

���“你喊什么,我就喊什么。”她撒娇地把头靠在我的胸前。

���我轻轻扶正她,起身关门,犹豫片刻,我又将门留了一条缝。

���“小英,你的脸皮不薄啊。”我逗趣的。

���“真的?你用嘴唇来试试。”说着,她用双手吊住我的脖子,顺势投入了我的怀里。我静静地轻轻地吻她的小嘴、她的小鼻子、她的脸颊。

���“你要能跟我一块儿走多好啊。”小英将手指插进了我的头发。

���我没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小英觉察到我瞬间的情绪变化,马上改口道:“我等你,你准考得上北大。考中文系,啊?”

���我笑着点点头。

���门口传来脚步声,但门没有被推开,小英立刻坐到了床沿。

���“蓝犁,客厅里给你铺了张凉席。小英就在你房里睡。”说完,又响起了姨妈的脚步声。

���夜,已深了。拥抱着小英那香酥的身躯,吻着她甜蜜的樱唇,我想,即使现在死了也无遗憾。告别了几次,我终于帮她带上了门。

���我躺在席子上,我坠入了情网中。爱情,无论你怎样赞美它,都不过分!初恋的欣喜和一丝胆怯,折磨得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又轻轻地推门,没开灯,摸到床上,没人?我转过身,却被小英抱住。她料到我会再进来。黑暗中,我狂吻着她,她狂吻着我;我抚摩着、甚至捏着她半球型的丰满而极富弹性的双乳,她双手抚摸着我坚实的胸脯,继而吻着甚至咬着它。这四只手不停地移动着,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两人大口大口地、轻轻地呻吟着,大汗淋漓且又觅死觅活而不得解脱。

“不行,不行,小英,再下去,就控制不住了。”

“我也、也是。”

黑暗中,我们仰着躺着,听着彼此迷人的气息声。

时钟当当敲了三下,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

���我想带小英逛逛名胜,她执意不肯,硬是在家帮我复习了几天。

���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啊!从到码头接小英起,我就担心分手时刻的到来。

���我们并排坐在床沿,拉着手,半天没说一句话。

��“�还在画画?”她打破沉默。

��“跟学习不矛盾。”

���“画马和女人?”

���“还有老虎。”

���“什么最难?”

“女人。”

“为什么?”

“总画得不像,又没资料,更没模特。”

“有模特也不会有好的。”

“你怎么知道?”

“中国的人体画中,有几个身材好,更莫说长相好的?”

我惊奇地看着她。

“你画什么,我就注视什么。你将来会比我有前途。”

我抓住她的臂膀,把她搂在怀里,头埋在她细长的颈项中。

“起来,画我,你看够条件不?”

“天啦,我怎么没想到?”

“笨蛋!”

我去取画架回来,她已亭亭玉立在我眼前。我们甜蜜相拥,都是在夜里,还没仔细地看看她。小英虽大方热情,但赤裸裸地在我面前,她还是有些娇羞,她忸怩作态,更是平添三分姿色!我作画的灵感与冲动前所未有。

她的皮肤白皙而细嫩,青春的血液在周身缓缓流淌,将女儿红均匀地衬在表皮下,天成绝佳水色!美感与性感熔炼后的红晕,点缀在双唇、双乳上——这是男人永远允吸不干的青春的、生命的源泉。在润泽如玉的胴体上,在“美的弧线”下,舒卷的栗黑色的阴毛,倍显醒目、深邃与迷人,它是部位结构是否准确的重要标志。

我沉迷于美的最高境界中,我沉迷于爱的蜜罐里,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我的第一幅人体艺术作品。——我很奇怪,在创作中,我没有一点性兴奋,而当小英正要穿衣时,我猛地冲过去,拥抱着她,从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乳房、肚脐一直吻下去,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

“起来,小哈巴!”

我被美彻底征服了!我被爱彻底征服了!“我不要你走!”

她也跪下。我们抱成一团,也哭成一团!

火车一声吼叫,痛煞煞,更叫人难舍难分!近在咫尺,泪眼相对,无语凝噎。车轮启动了。热泪糊住了我的双眼,我一个劲儿地挥手。她用手巾捂住嘴,抽泣着,频频点头。我跟着火车跑起来,她连连挥手……

���列车远去。她走啦,带走我的画,带走我的心!要追上小英,还得靠我的成绩啊。我买了个精致的小相框,把小英的相片嵌放进去,并摆在条桌中央,姨父看到后,善意地笑了笑。

30.“千万不要忘记阶级与阶级斗争”

���新学期开始了,使我震撼的是,汪老师被调到外校当书记去了,马老师居然又当上了我的班主任!

���马老师入了党,报纸上还介绍过他与地主家庭划清界限的动人事迹。可我见到他,尤其是读高三的现在,真有点不寒而栗!

���还令人头痛的是,马老师把成绩差,专讲美的夏秀丽安排跟我坐一起。这组织部部长的独姑娘一来,还有三分傲气呢,我可不客气,给她取了个绰号——“体面苕”(在武汉“苕”即“傻”)。她呀,气得哭了几天。说也奇怪,过了两个月,她变了,上课再也不偷吃零食了,也不穷打扮了。她问我作业,我告诉她后,她还低着头,悄悄说声“谢谢”呢。更奇怪的是,她对老师说,她的进步,是我帮助的结果。笑话,我是可怜她。这些女孩子,少在我脸上贴金,要知道,贴金被人一块块抠下来时,脸更难看些。

���

星期六下午第二节课是班会。主题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和阶级斗争。”作为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我,总还是主动地配合马老师,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对同学们进行思想教育。

���“??我哥哥为什么叫夏薛丁呢?因为我爸爸妈妈转战南北,曾把我哥寄养在姓薛和姓丁的老乡家里。革命胜利后,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今后,我一定要发扬父辈的革命传统,做反修防修的坚强战士。”

���同学们对夏秀丽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

���马老师作小结:“以上几个同学的发言,各有特点。李庆平的家史,是一篇血泪的家史,黑暗的旧社会,夺去了他父母的生命;他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党教导我们,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们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重在政治表现的。吴康灵应该成为我们班十几个出身不好的同学的榜样;夏秀丽的父母,是我们军队、是我们党的好干部。夏秀丽,将来一定会成为党的好女儿。同学们,阶级斗争在我们班是有反映的,有些政治上的投机分子,假装积极,用小恩小惠来拉拢我们,腐蚀我们,用糖衣炮弹来攻打我们,同学们,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和阶级斗争啊!”

���放学后,同学们议论纷纷,居然有人朝我指指点点。

���怎么?马老师指的是我!我父亲家里三代贫农,奶奶被穷困逼得生了我爸爸不久,就跑了。爸爸虽然五七年犯了错误,但现在已摘了“帽子”。汪老师还当全班说过,我是革命干部的后代。马老师说的会是我?

���我找庆平,他居然也装着未听见,和同学们继续谈话。

���我压着一肚子窝囊气走出了教室,坐到操场角落的双杠上。

���“犁哥。”这是庆平的声音。

���我不理他。

���他爬上双杠,和我并排坐着。

���“犁哥,对不起,”庆平碰碰我的胳膊,“马老师要我少跟你接触……”

���“我怎么了?”我嗔目叱之。

���“会上他点的就是你。”

���“哼,小球藻发酵了!”

���“你小心点!他召集我班革干子弟、工农子弟开了个会,说不少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把他们的子女送到革干家庭寄养,这是他发现的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放他妈的屁!”我跳下双杠,头也不回地沿街跑着。我的头嗡嗡直响,我的双眼金花乱坠。跑,什么也别想,体委主任还是给他儿子留下个好身体,我一口气冲上了长江大桥。汽车、电车当然比我快,而身旁那些拖板车的可就不行了。——咦,怎么还有比我小的男孩?他们应该读书呀!听说拉个上坡,只两角钱,真可怜!

���站在桥的正中央,我扒在铁栏杆上,眺望着从天际滚滚而来的无语的江水。这水里,含有嘉陵江的玉质、缙云山的琼花。点点白帆,不甘淘汰地呈“之”字形地、艰难地逆水行驶着。高大的烟囱吐着浓浓的黑烟,给熔金般的落日蒙上一层青纱。造船厂的大吊塔隐约可见,塔身下不时闪耀着电焊花。

���不,不行,我没有权利浪费时间!我眼前出现了“牛肝马肺”,我耳畔响起了帝、修、反的反华大合唱,失学的痛苦、骚姐的凌辱、丫丫的乞求、马老师的歧视,一起涌上了脑门,屈从,不属于我的性格;沉沦更与我无缘!八面雄风的虎,应该是我的写照!

二十六届世乒赛我国的辉煌胜利,十月十六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成功……想起这些,我全身血液沸腾。

���

���秋风瑟瑟,星光惨淡。几片枯叶被风吹得在马路上跌跌撞撞,发出沙沙沙的刺耳声。我多么想姨父姨妈啊,我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们!不,不能,不能告诉他们,在这严峻的政治环境下,不能影响他们,况且,姨妈出身也是地主。妈妈说过,不要给他们添麻烦,再说,我已是大人了。我悻悻地朝学校走去。

���夜深了。寝室里发出一大一小,此起彼伏的两处鼾声和一处锉牙声。我仰卧着,任泪水从我眼眶里涌出,流经面颊,滚落在枕头上。妈妈呀,你可知道,远离千里的孩儿,虽然有优裕的环境,却失去了人类最真挚、最深沉的母爱!

���满月把它那冰凉的银光洒在地板上,窗外,干枯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中瑟缩。夜,多么深沉的夜,多么迷惘的夜哟。

���王老师正在上作文评讲课,最高分又是我。若在平时,我一定会聚精会神地听王老师朗读并分析我的文章,可今天,我眼前出现的是飞来的片片日历:1日、2日、3日、4日??15日。接着,“快交伙食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因为姨父肝病住院,我再不想让他们负担我了。

���夏秀丽用肘碰碰我,我没留意,当她用脚踢了我一下,我才扫了她一眼。只见她弩弩嘴,我朝王老师望去,他正和蔼地、又带点责怪地看着我,说:“谈谈你的体会吧。”

���“我?嗯——没什么,就是写真情实感。”

���“谈得好!言简意赅。这正是他比你们高明的地方。有的同学作文,不是……”

���我长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体面苕”,不,看了一眼夏秀丽。她也朝我笑了,大方多了。要知道,平时我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她怕我,就是对我笑一笑,也叫人觉得别别扭扭的,她平时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为什么?谁都知道她喜欢上我。康灵当然没忘记适时散布我们恋爱了的消息。怎么对我不利,他就怎么做。我也真不该帮他洗粪衣。

���下课了,同学们到操场上去了。打球的,爬杆的,吊环的,练杠子的,点活了校园。

���我无心玩耍,我急需要钱,但我哪儿去变钱呀?两个滚铁环的同学映入了我眼帘,蓦地,那大铁环变成了车轮。有了,有了!

31.拉板车

���星期天的清晨,我摸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寝室。暮秋的风已带着凉意,大街上枯叶遍地。我蹭蹭蹭地跑着,心,怦怦怦地跳着。自谋生计,这并非第一次。我既兴奋,又羞怯,但我心里明白,这步是非走不可的。

���阅马场是武昌引桥头的起处,到桥头堡,坡陡且长。我坐在石凳上左顾右盼,呃——彭刘杨路方向来了一辆板车!我真恨不得马上跑向前去,但又觉得太失我高中生的身份,虽然现在已有失身份了。我眼巴巴地盼着它过来,不料在这个“丁”字路口上,它一个拐弯,朝大东门方向去了。我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紧张的心倒也松弛下来。

���又来了,是一辆满载的三轮车。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去,埋头就推车,不知为什么,我连车主看都不敢看一眼,好在他也没有搭理我。

���汗水从我的额上流下,汗水湿透了我的背心。我不顾一切地死命地推着,看到的只是不断移动的我的双脚。

���车到了桥头堡,我扬起了涨得通红的、汗涔涔的脸。车主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他走到我跟前,用毛巾擦去我头上的汗,然后感激地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共青团员!”

���可不是吗?团徽是那样的铮亮、醒目。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我能找人家要钱吗?现在不是在提倡向沈阳部队的战士雷锋学习吗?我扭头便走,他却追上来,将一元钱塞进我的口袋里:“你累了,买点过早的吧。”说完,他蹬上了三轮车。

���我不是为伙食费来拉车的吗?这是一元钱呀,八分之一呀!我还是把钱塞进车主的荷包,一溜烟地跑下了桥。说真格的,这回我是六分高兴,四分失望。我钻进树丛,摘下了入团几年来,从未离开我胸前的团徽。

���拉车的队伍渐渐到齐,十来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人衣着褴褛,有的人还穿着七成新的马夹呢。我无意去打听我们队伍的组成情况,总为生活所迫吧,我不也一样?

���路灯亮了。我也精疲力尽了。当我在路上数着这三元二角钱时,那模样一定像个财主,要不然,怎么有好几个人望着我都笑了。这又是自己挣来的钱。不知怎么地,我想起了童年时我在路边捶石子、挑铁矿,心里一阵凄楚。唉,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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