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8月真是盛夏酷暑，赤日炎炎，热浪滚滚。在刘海粟美术馆日夜紧张施工、工程即将收尾的时候，受市府委托，8月3日我们赴香港探望艺术大师，刘海粟。一则表达家乡政府和人民对海翁的思念之情，二则报告家乡建造刘海粟美术馆的情况，三则说说家乡改革开放以来的变化和成就。并以市府之名邀请海粟大师合家在年内回乡为“刘海粟美术馆”开馆典礼剪彩。4日上午，海翁的爱女刘蟾小姐和是裕兴先生一早就到我们下榻的酒店，告之海翁近况。尽管他年届九七高龄，但拜访的官员、名流、学者、门生……仍是十分频繁。当日晚上，我们礼节性的给师母夏伊乔通了电话，说这次一切听师母安排，切不要打乱大师正常生活。可意外的是师母说：“家乡来的客人，海老明日就见，时间定在下午五时至七时，就这样说定了。”这真使我们惊喜异常，随即与是先生联系，问清情由。是先生说：“海翁在港的生活，一般是早上八点多起身，用膳后活动、看报或创作（主要是书法，很少作画），每周安排接待少量客人，时间不长，下午一时左右午餐，二时后午睡，五时半起身，散步、按摩、活动，这时一般不接待客人，八时晚餐后，看看电视，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是先生又说：“5日上午，中国驻英大使马毓真先生造访海翁，商谈邀请赴英国访问、展览事宜，下午继续接待你们是魄力的！”5日下午，在是先生的陪同下，我们驱车准时来到沙田世界花园新柏街海棠阁海翁香港住宅。一进会客室，海粟大师、师母夏伊乔、刘蟾小姐已在等候，室内充满着一种宁静、安谧、祥和的气氛。海翁身穿大红背心，真是“老小老小”，童心未泯。我们立即向海翁、师母问好，献上鲜花，呈上薄礼。海翁操着浓重的常州乡音；“你咯是家乡来的客人，请坐、请坐。”脸上呈现着澹和、慈祥的笑容，在一种宾至如归，一点也不觉得陌生的气氛中，我们交谈起来。当我们向海翁介绍了家乡的建设近况，上递市政府的邀请信，刘海粟美术馆作品的书画征集函，以及美术馆的施工图纸、照片等，老人拿着放大镜一一认真阅读过目，一下子话匣子就打开了。整整两个小时，几乎不给你提问的间隙。我们说：最近您用毛笔给市府写了热情洋溢的长信，并为美术馆作巨幅题词，这样关心家乡的建设，不知应该怎么样感激您啊！海翁说：“你们在家乡以我命名建美术馆是为我办事，不是你们谢我，而应该是我感激你们啊！现在香港、上海等地都在为我搞美术馆，家乡搞得最快，我怎么能不支持呐！”是先生给老人送上饮料，他喝了一口接着又说：“我的老家在常州青云坊，就距离美术馆不远啊，现在周围都是高楼了，一点也不像了，老房子已拆得差不多了，常州建设真快，我早就听说常州是中国的四小龙，了不起啊！”在谈到海翁勇于艺术创新时，他说：“我在艺术上就是主张离经叛道，要创新，但是搞创新不是不要传统，中国的文化传统，有不少是精华，六朝谢赫的六法论就是。三十年代我在英国、德国就讲演过‘中国画和六法论’，不学传统，就谈不上创新，要创新，首先还是要研究传统、学习传统，这两者的关系是辨证的。学传统是为了创新，关系不能颠倒啊！中国的文化传统中，也有不少糟粕，造假画自古有之，现在很多人造假画，把中国画名誉搞坏。也有的人造我的假画，卖给外国人，一张卖十几万，都是假的，有人发了财，没办法，让他去了，度尽众生方成佛，我不必责备人。”

    老人的谈兴越来越高。我们注意到，世纪老人的脸上、手上连老人斑都没有，好奇心陡起，又问为什么老人的身体这样健朗，有什么长寿的秘密？提到长寿，海翁自豪地说：“近来我写了两句诗：‘横跨三世纪，遍历五大洲’，气魄很大吧！一个世纪一百年，我在十九世纪出生，度过四年，今年97，差不多过了一个世纪。再过九年就是二十一世纪，我们一起跨进去，一定能做到的，说起长寿，我没有什么秘密，也不吃补药，简单的说是四个‘得’字，叫做：放得下，睡得着，吃得落，拉的出。一共十二个字，我为什么能经受这么多坎坷，就是气量大，大海以百川为盈，能够容纳百川，所以成大海，我对什么磨难都能容忍，放得下，这是健康的第一要素，后面的三个得，就是生活有规律，不瞎吃、定时定量，我现在大小便交关好，哈哈哈……”看看时间接近七时，我们也应走了。临走之前，我们说：“来前市府关照，要我们代表市府在香港请你们一家吃顿便饭，以叙乡情。”“哪儿话，你们这次专程来看我，应该我请你们吃饭，尽尽地主之谊。就这样吧。”海翁愉快地邀请着。

   8月7日早晨，是先生打来电话，告知中国到跑马场酒楼，由刘蟾代表宴请，我们思索，海翁不来是不是身体不适？……到了跑马场酒楼，一进餐厅，见到海翁，师母及其儿子刘虬早已坐在席间，海翁西装笔挺，一派大师风度。我们惊呆了。刘蟾小姐马上说：“原来不打算惊动爸爸，由我代请，因为路远，爸爸知道后说，请家乡客人吃饭，我哪有不到之理。他坚持要来，只好由他来了。”听到这里，我们实在感动，耄耄之年的海翁对家乡如此情深意长。席间，海翁谈笑风生，师母伊乔说话幽默风趣，大家边吃边谈，轻松愉悦。我们又讲起美术馆的事。师母说：“前天海老见到你们后，已两夜没有睡好了，困在床上翻来覆去叨念着：我的作品都在上海，到底还有多少呢？油画、国画，上海、常州，都要给，上海是我艺术实践七十多年的第二故乡，常州是我的出生地，如何安排……请你们放心，他一直在思考着，一定要给的。”海翁和师母一直表示，今年常州刘海粟美术馆开馆一定要来剪彩。海翁说：这是有历史意义的盛事。我不但要来，体力行的话，还要为家乡当场挥毫，创作大画，以作纪念。

                                                                                                              常州日报   延陵周末

                                                                                                            1992年8月29日第35期

                                                                                                               ——继云   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