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跟帖       

  文/赵远方

这些天我原本是在读黄仁宇《万历十五年》的。黄的这本书我早就知道，但一直错过。终于在三月玉兰花开的时节得以读到，像是人生际遇，许多人只是打过照面一时没有介入你的生活，后来的某种机缘她翩然入了你的生命。似我这般一个彻头彻尾的宿命主义者还是相信所谓的定数——人生舞台有什么人上演什么节目亦无可回避的。

 
话说那日沉醉于近海楼，喜抱得一摞书籍满载而归。其中就有“老年痴呆”朱新建的《人生的跟帖》。朱的文字和裸体“丑女”早就领教，真是拿人的紧。第一次捧着他的集子我只翻了几翻就再也无法释手。他的朋友于水说，“新文人画派”时候一帮子哥们经常去小馆子聚聚的，若是有美女在座，老朱的话就“密”，怎知道女人这种“听觉动物”哪里经地起抵挡？往往饭饱席散之时，美女就跟了“一脸污七八糟”（著名画家李老十语）的老朱后面走了，满座的才子帅哥只能如看琼瑶阿姨电视剧——目瞪口呆，心生自卑。我觉得于水的话并非瞎说就如我“抛弃”了《万历十五年》却如何也放不下《人生的跟帖》一样吧。况且老朱那么懂得女人——他晓得真正的女人最最需要的不是银子而是一种暗藏文化的语言按摩。他的美人画不管画在什么纸上——甚至糊窗户的纸，不管什么姿态季节环境，穿没穿衣服，手中一定要拿着一柄团扇——即使坦荡仍是放心不下——天真又惶恐。记得哪里看过一句话说男人是在征服世界后来征服女人，这话在朱新建身上正好倒了过来，他是在参透了女人之后参透了文化和艺术。由此有了他神仙般的生活和无挂无碍的笔墨语言。大约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境界。多数人终是无缘奢求某种高度。慵常的生活叫人难以超越，从而注定了一生底层的困顿。

朱的文字你读了后首先是忍俊不禁。笑笑之余你也会觉得他是无赖泼皮。呆笑傻乐后你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继而心悦诚服。你可以说他的画一无是处，对他的生活不屑一顾甚至说他是好色之徒（女色、颜色）但你无法诋毁一个人的坦荡胸襟，作为一个艺术家某天若没了“率真”两字，他的艺术还能有什么呢？

朱新建向往的是一种叫“快活”的人生境地。他说“沦为画家日久，挣的钱糟蹋完了，承蒙的抬举和挨的骂也渐淡忘了，所剩只是在画画的时候还存一份快活，闲来想想，足矣！”余以为老朱的“快活”绝非表面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口腹之欲以及“真恣真恣”的肉体之欲，这种快活当是在痛苦精神裂变和苦闷艺术追寻后的彻底超脱和解放，世俗的人们往往只看到一个人“快活”和风光的一面却无视一个人背后历练的艰辛和困苦。

我注意到一幅老朱在家的生活照片，手里烧了一枝烟，慵懒的躺在椅上，没穿袜子的脚搭在案子上，眼睛乜斜着电脑，案头上有毛主席端坐办公的小型雕塑，墙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丑女”。这幅照片若是非要取个名字我想应该叫做“疲倦后的安闲”比较合适吧！为何疲倦？是阅尽人间“春色”后的疲倦？还是心路历程的疲倦？为何又能安闲？个中滋味几人懂得？

“跟帖”原是网络上的一个术语，就是“楼主”发了帖子，“筒子们”跟着后面“灌水”。这样的结果就使得楼主的帖子始终处于“置顶”或显要的状态。朱新建在“代序”里说，曾经在女儿幼儿园小三班的网页上看到一位妈妈发的帖子题目叫《人生是什么》，帖子说人生是什么？人生就是下课啦，放学啦，放假啦，毕业啦，混够啦，老啦，后悔啦，死啦。他读了，喜欢，就跟了一个帖．．．

文人之间的相互唱和也是一种“跟帖”，韩愈写李白：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杜甫写张旭：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窦冀写怀素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东坡居士与黄山谷等等无一不是知己间的相惜酬唱，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跟帖的过程呢？你的祖辈一生艰苦奋斗积累了一点经济，你的父辈紧跟着有了一点文化积累，你呢也是在紧紧追随着他们的精神勇猛精进．．．

                                                2007-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