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智慧不仅体现在各种新思路与大动作上，有时更在一种顽强的姿态与信念中。刚刚从严冬中穿行过来的画廊从业者，此刻需要锻磨出一副淡定、从容、抗压、理性的心态与能力。再也不能重复一场高歌猛进的吹泡泡游戏，怎样才能建立中国画廊发展的健康节奏，需要更多智慧与专业的从业者潜心地付出努力。作为媒体，听到耳朵起茧子的话莫过于：“从事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是理想，因此我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这句看似被高度重复使用的说辞却真的在不停地发挥着重大作用，这个行业内的每个人都在它的魔力下执意行走。

　　华氏画廊总监周大为

　　没有耐性不要做画廊

　　周大为说，“这几年一直有人攻击华氏画廊，说它不够专业、不够学术”，从今年华氏画廊的几个大手笔的展览活动看，他们是准备用行动来反击了。今年他们要大规模投入被市场低估了的当代艺术家，做带有美术史梳理性质的展览。除了花钱，他们还愿意花时间等待，“艺术行业绝对是靠耐性，没有耐性不要做，否则一定死。”

　　花大钱做学术

　　Hi：听说你们画廊要搬家?

　　周：对。华氏画廊四月份将搬到上海红坊一个上海指标性的、新的一个艺术创业园区。今年我们计划做几个比较重要的联展，用带有美术史性质的展览方式。我们毕竟不是一个实验性的画廊，它更多地是为收藏家服务。

　　我们会挑选在美术史上已经被认可的、未来将会有可能留在美术史中的艺术家，并且把这个美术史的概念和角度通过画廊带给收藏家。在现在市场整体比较灰心和过冬的状态下，我们反而是希望做一些好的、带有美术史梳理的展览。今年和明年会有突出的表现。

　　Hi：具体准备怎么做?

　　周：前几年市场表现比较好的艺术家，在这两年可能进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时期。我们更关注的是那些在美术史有地位，但被市场低估了的艺术家。

　　比如说任小林、尚扬、徐冰⋯⋯在合作上，我们会选择更具学术互动的方式，比如尚扬在上海美术馆的展览从艺术品的挑选、布展到画册的制作、工作团队的挑选都经过了两年的时间。

　　在媒体推广上，我们联系了上百家媒体机构，包括电视媒体、网络媒体、国内外专业媒体。我们把这个展览当做是一家公司来运作，操作上更国际化、企业化，当然它也换来了回报——很大的一个赞助。

　　再有，针对任小林的展览又是另外一个角度，这次跟贵阳美术馆合作还将捐出他的一张作品。所以今年的几套模式，是国内是比较少见的一种大规模投入。我们都没有在展览上突出商业概念，更多的是着眼于展览和艺术家本身，很学术。

　　还有一个问题是中国收藏家的问题，很多收藏当代的藏家都很排斥经典作品，而一些经典作品的藏家又排斥当代艺术作品。但实际上，艺术是不分媒介的，好的艺术应该从美术史的角度看。

　　我很羡慕西方一些画廊可以在同样的一个空间做两个完全不同时代的艺术家展览。这是我们希望能达到的一个目标，让人们了解艺术本身和好的艺术。而不希望人们只是喜欢某一个所谓的板块，那是市场和拍卖会的术语。

　　用合适的价格吸引中产阶级

　　Hi：刚才你说的都很学术。

　　周：这几年一直有人攻击华氏画廊，说它不够专业、不够学术，但是我们之前从未进行语言上的反击，现在我们希望通过这几年的活动，让人们看到前两年我们到底做了多么大的准备。

　　Hi：现在想做的行为上的反击是什么?

　　周：华氏画廊的真正的优势在于它的销售能力，在于对收藏家的培养能力。画廊得培育真正的收藏家，而不是只考虑怎么赚钱。我们的理念一直是培养中国本土和亚洲本土的收藏家，只有他们才会真正理解自己文化背景上的艺术。

　　以前市场特别好的时候，大家的想法有点儿侵略性，好像是任何人只要有钱，都应该买艺术品。现在的心态应该放平，真正的藏家的喜好不是人为强加的，画廊的工作是发掘有兴趣的人，慢慢培养成更大的收藏家。这是目前来说比较现实的一个做法。

　　西方好的画廊里很多的作品，并不是选择卖到最贵的价钱，而是要选择卖给谁，甚至会以更低的价钱去吸引一些更具有长期潜质的收藏家。目前国内画廊缺乏的就是这种责任心。

　　现成的终端客户永远是少数，应该从中产阶级中培养终端客户，这个方面我们会花很大的精力来做。以日本在九十年代初的金融危机为例，他们的画廊是用中产阶级能承受的价格推出他们所认为的日本当代艺术中好的艺术家作品的，使他们进入收藏体系，十年沉淀后，日本出现了国际上认可的大师，价值也就显现出来了。

　　现在中国的政治体系、画廊体系、拍卖体系都在逐渐完善，未来十年有条件和能力培养出大师级的艺术家以及真正能读懂当代艺术的收藏家。

　　Hi：但这需要很大的耐性和时间。

　　周：艺术行业绝对是靠耐性，没有耐性不要做，否则一定死。

　　Boers-Li画廊总监皮力

　　重建画廊存在的价值

　　皮力的Boers-Li画廊准备在成立五年之时做一次整体调整，理顺工作流程，考虑学术形象，重新确定在艺术家创作中所扮演的角色。进入谈话状态后的他语速越来越快，语速在他谈到画廊功能的时候达到了最大值，然后他燃了一支烟，停顿下来。皮力的2010年没有语出惊人，概括起来就是重整。

　　现在的重点不是挣多少钱

　　Hi：今年有什么打算?

　　皮：常规计划如故。展览还是以我们画廊的艺术家为主，再就是画廊会参加四次博览会。

　　Hi：非常规的打算是什么?

　　皮：现在最核心的工作不是赚多少钱，而是怎么把同事之间、客户之间的工作流程理顺。这包括：压缩成本;跟收藏家建立更有利的互动交往方式;重新检讨过去四年的在本土博览会的策略、对待媒体公关的策略。市场好的时候，我们只考虑投入和产出的关系，市场不好的时候，我们就在考虑投入和学术形象之间的关系。我想经济早晚会好起来的，所以要把三者放在一起考虑。

　　展览线索关注深层心理状况

　　Hi：你们现在最急于改变的现状是什么?

　　皮：经过一个泡沫，物质、工作条件比之前好很多，却没有看到很多新的艺术家出来，这是目前所有画廊急于改变的现状。所以我们今年的展览线索是关注心理，我个人特别希望在整个社会都在疯狂制造图像的时代里，看到对深层心理状况进行剖析的作品和艺术家。

　　从市场的角度上来说，今年最核心的是重新建立画廊存在的价值。现在画廊的代理制度还是没有建立起来，只有少数几家画廊在坚持，并且因为坚持而放弃掉了很多商业的机会。这种现象也在逼着我们思考，画廊存在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前几年市场很疯狂，大家都疲于奔命，学术上的互动相对就少，这两年我觉得画廊应该实现的是学术上的价值。再就是画廊跟收藏家的问题，收藏家狂要折扣的做法当然是经济危机的一个体现，但是某种程度上也反映出收藏家如何认识画廊的价值。这不是说我打不打折，画廊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卖好的作品给收藏家，还要接着为这个艺术家做推广的工作，实际上也是帮收藏家收藏的作品做推广。

　　Hi：实现学术价值，你们具体怎么操作?

　　皮：主动推艺术家进入国际的学术和策划圈子，用很良性、很健康、很廉洁的方式。前提一定是廉洁。

　　Hi：为什么强调“廉洁”?

　　皮：国内太不廉洁了。尤伦斯感觉以后可以叫唐人、常青尤伦斯了。

　　最大危机在于人民币升值

　　Hi：你们主要做的是国外市场，在现在这个国内买家更具购买实力的情况下，有没有想过做一些调整?

　　皮：目前中国艺术品的价格还是偏高，而2010年最大的危机在于人民币要升值，如果真按照美国期望的升值10%-15%，那么中国艺术家的作品在不涨价的情况下，国际价格已经涨了15%。在这个背景下，未来几年中国的进口生意肯定比出口生意好做。这也是我们工作的下一个重点，未来几年会考虑国际艺术家在中国的项目代理问题。

　　冷林 佩斯北京&北京公社总监

　　我对这个行业是很乐观的，中国市场无所谓复苏，因为本来就没有市场，现在只能比以前好，它降不下来，现在可能有更多的人有兴趣，这个市场慢慢在扩展。但这些都是在谈钱，跟艺术有什么关系吗?当代艺术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机会去了解，去认识。应该这么说，当代艺术的股票信心没有了，这本身跟艺术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别混在一起。从艺术这个角度，我觉得有很多工作需要做，过去中国艺术虽然也在不断地参与到世界整个进程当中，但还是局限在自己的领域。但是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文化建设也在发生着雄心勃勃的变化，可以感觉到有一种力量，看这种变化我觉得是比较有意思的，也许中国最好的艺术就在这儿，要怎么挖掘出来。我觉得很幸运，跟我有关系的艺术家都那么运气，在最高规格的美术馆做个展，全世界的画廊都挺难找的，都集中我身上，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是比较有压力的，因为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不是一个商人，每天乱七八糟的事，我会觉得烦，老实说，都不是我感兴趣的事，所以我并不享受这些。我可以不做，我为什么一定要按照社会标准去走，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需要勇气。

　　赵塑 玉兰堂画廊经理

　　今年我们的目标就是把名字打响，换了大的空间，各方面的条件都有改善。新年第一个展览是马媛的个展，然后将是80后联展，这个联展我们想一直做下去，每年两次，抱着大家一起来玩的心态，开心就好，不太拘泥于得到多少回报，主要还是想给年轻艺术家提供展示的平台。今年还会开始尝试做雕塑作品的展览，我们一直觉得国内雕塑做得好的人特别少，颜石林是非常出众的一位，他的个展对我们来说有点小挑战。去年是经济最不好的一年，也都坚持过来了，走过之后觉得路并没有那么难走，所以今年还挺乐观的。但我们不想太张扬，先把底子打好。把自己的路走稳了，然后再开始跳舞。

　　程鹏 野田当代画廊总监

　　今年的思路和去年相比还是有一些变化的。我们是08年底进入北京的，最初我们就是拿一些日本比较有特点的艺术家来打一下名声，给大家留一个好的印象。但从今年开始，我们会更多地推出一些国内的艺术家，然后把他们的作品带到日本去展，这样也能做到一个真正文化交流平台的意义。我们最近还在打算找一个专门经营版画的空间，面积不需要太大，但是因为现在北京的房地产不是特别稳定，所以我们也还在观望。如果这个版画空间能够做起来，我们的两个空间就能实现互动。一个做一些学术性的展览，另一个可以给我们带来一定的经营收入。因为我们在日本的画廊做版画也十几年了，库存了好多作品，也有这个资本。

　　黄燎原 北京现在画廊总监

　　今年不会是一个好年头，还是想办法先能够支撑下去。主要还是推我们的年轻艺术家。对于我来说，2010年是比较保守的一年，我们碰到了很多困难，全年计划也做了一些调整。本来计划中的一些比较大型的合作性展览，现在暂时停掉了。很多活动也都避免参加。今年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签约新艺术家的打算，我也跟我们自己的艺术家说，现在是一个比较艰难的过渡年，希望大家能够平稳过渡，收紧银袋子。上一代艺术家该挣的钱都挣着了，过渡起来问题不大，受经济危机影响的主要是年轻的艺术家和画廊。博览会、一些大型跟国外合作的项目都暂时放缓了。不想有太大的投入。今年我们也没报什么博览会，参加的只有香港博览会和艺术北京，这两个还都是去年就定了的。张锐的事情对我们目前应该还没有什么影响，只要我们士气上不受影响就行。这个事我们也弄不清楚，现在就是等待结果，不知道具体会怎么样。

　　孙宁 站台中国总监

　　站台中国今年会是比较活跃的一年。我们的内部和外在的计划都排的比较满，目标也更加明确，而且我们之前代理或支持的默默无闻的年轻艺术家，现在都开始有所表现了。我们3月6号惊蛰这天开幕的八十多个艺术家参与的《丛林》展，就是今年的重头戏。这个展览是想在泡沫破灭的状态下，来呈现目前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整体生态，就像丛林一样，有参天大树，也有底下的小树。从这个整体呈现当中，我们希望从显性的表面发现一些共性的东西。在画廊的发展路线上，今年和去年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如果说有新的经济增长点，那就是我们希望通过参加一些顶级博览会，来获得更多藏家对这些艺术家的关注吧。我们去年也是到国外走了走，也参加了一些博览会，其实藏家是很挑剔的，不是说那东西你往那儿一挂就可以了，这种时代也许再也不会来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画廊业必须调整自己的定位，否则真的挺难生存的。其实我们很少关注别人到底怎样怎样，我们主要管好自己，我们能生存下去就生存下去，就是走自己的路。

　　乌斯·麦勒 麦勒画廊总监

　　我认为这种经济减速后的状态对艺术市场的发展其实是非常必要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关注点才会重新返回到艺术作品的内容和质量上。另外，私人和公共收藏群体也可以借此机会冷静地整理和筛选自己的收藏，从而更加稳健地发展。鉴于我们画廊是在中国和瑞士两地办公，所以我们的展览和活动都是以国际艺术为出发点的，这势必促成了我们能与中国、亚洲、欧洲和美国的策展人、收藏机构和美术馆合作的可能性。参加我们旅居项目的艺术家一般来自欧洲和美国，他们可以借此机会体验在中国的生活和工作，并将在此期间完成的作品在麦勒画廊北京部展出。画廊的活动即是为了铺就艺术家的成功之路，所以我们很难将工作划定到那些涉及具体时机或经济情势好坏等的策略上。我的工作一定是引领艺术家在国际舞台上展露头脚并且能获得好评。为实现这个目标，我需要在任何时候都能以一种有系统性和高瞻远瞩的头脑来工作。

　　茅为清 前波画廊总监

　　我遇到的最糟糕的时候是2001年，我在纽约的画廊是2000年开的，刚好一年后就发生了“911”，股票市场垮掉，经济非常糟糕。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很悲观，但是后来还是挺下来了，那次经历也扭转了很多我看待人生、世界的方式。我在纽约认识一些画廊老板，他们都跟我说，从来没有见过像01年的时候这样恐怖的经济危机，但是过了二三年以后就慢慢好起来了，差不多04年的时候就恢复过来了。有的人赚了钱可能就自己消费掉了，我的习惯是把赚的钱继续投入到画廊这个事业中来。因为我对自己做得事情很有信心，而且我也知道自己会继续做下去，所以我把所有的财力、时间和赌注都押到了画廊上。我觉得上帝还是很公平的，你现在做的事情，未来他肯定会给予你回报的。画廊的职责就是不断推新的艺术家出来，或者是给艺术家一个平台去做展览。

　　林正 山艺术·北京林正艺术空间总监

　　山艺术的展览计划去年就已经做好了，还是以我们自己的收藏和董事的收藏为主。今年想利用这么好的空间，能办多少展览就办多少展览，能展示自己的多少收藏就展示多少收藏，把董事早期的收藏中比较好、有影响力的艺术家的作品重新做展览，好好展示一下。我们没有特别针对金融海啸做出调整或者改变，因为金融危机使得画廊跟艺术家的合作、跟物业的合作条件得到改善。我们不参加博览会，这是从展会本身能带来的效益考虑的。今年我们计划做八到九个展览，与艺术家同舟共济做好展览，至于其他花招我就不考虑了。之前也做过艺术衍生品，尝试了一年，花了很多时间，这种东西必须做到一定规模才有可能挣钱，规模小根本卖不出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