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质:
- 评分:
1分 2分 3分 4分 5分 6分 7分 8分 9分 10分 10分
- 印象:
- 经营时间:40年
- 展厅面积:300平米
- 地 区:台湾-台湾地区
「我们自黑暗中出来,不,我们进入黑暗中;外头一片漆黑,这里烟雾之中隐约可见一些东西;光线迷茫,也许来自烛火,不过看得见颜色,黄色,蓝色,在白色上,在桌上,斑驳的色块,有红、也有绿,框以黑色的外框,白色四方形上的图画散落在桌上。」[1]
──一卡尔维诺《命运交织的城堡》
即使,前述所描绘的是一间时空未知的酒馆,但当我们面对吴尚邕的作品时,类似的情境似乎也会自然而然地浮现。或许你会想象自己来到火山喷发后的某个异境,漫天飞舞的尘埃灰烬如厚重的墨色云层,无穷无尽地遮掩住整片天空;光线彷佛被彻底吸入黑洞之中,没有丝毫逃脱的空隙。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既是全然的死寂,却也充满了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希望。因为你知道,太阳只是暂时隐身在黑雾后面,定有拨云见日之际,随着时间的流转,同一个地方的土壤将变得肥沃,又有崭新的生命会从中萌生而来,最终形成蓊郁林木。又或许你发现自己卑微地立足于巨碑般的高山峻岭或者几乎为蔓草所覆盖的城墙下,仰首上望始终看不到顶端,只恍惚间瞧见墙垛点缀几点似是旗幡的色块,在轻风吹拂而过的同时,耳边约略听见遥远的松涛如浪一波又一波袭来,彷佛范宽《溪山行旅图》中自天上一路倾流而下的涓丝瀑布,顿时你也化身为头戴斗笠,挑担准备过桥的点景人物,在流水潺潺的陪伴下,即将与前方的驼队行列在窄隘的山路上相遇,展开不知内容为何的对话……
这些自吴尚邕的创作延伸而来的剧情(如果其中真有这回事的话)有时相当薄弱,但正因为它的薄弱,反而得以发展出更多暧昧不明的情节──彷佛任何地方都存在着蛛丝马迹引导观者视线进入一探究竟,随之而来的却经常演变为迂回,甚至彻底的迷途。所幸,这样的迷途并非全然是一件坏事,也绝非相疑无路的山穷水尽,却是只要打破惯常的视角细心寻觅,就能踏访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辽阔世界。正如他所说的:「在高度发展的生活环境中,自然的山川景致与人为的道路、建筑等相互交织聚合出不同的组态,当人们处身其中,感受到的往往只是概括的复合印象,彼此主客的相对关系,也因此变得浑沌而僵化。」至此,在看似抽象的画面当中,他创作的意图已昭然若揭,亦即拆解人们惯见的城市空间样貌,重新探索不同对象、量体乃至于构造所代表的原始意义,以及最重要的,人的位置。
以 「交织着,以某种距离」命名的多件系列作品为例,纵然已经跨越了既定媒材的限制,不再单用水墨,但吴尚邕无论是在肌理、量感的营造,或是整体氛围的酝酿,不但有层层堆栈的墨染情韵、以白计黑的疏密关系,乃至于出现在大块面积里头不惮其烦、细细描绘的笔触,更是与历来被书画家不断实验创新的各种皴法息息相关。最值得注意的,却是他将中国山水绘画中所谓的高远、深远与平远等移动视角灵活运用,让看似巨观的宏大抽象画面,其实也精心藏匿了某些机巧精微的具象细节,两者的结合不但丝毫未见冲突矛盾或扞格不入,甚至还因此激荡出某种超现实的况味来。凡此种种,都不难看出其在汲取传统的创作养分之余,仍不忘与时俱进,添加更多可能的创作元素,以描绘出意义悬置不明的暧昧地景。像是《交织着,以某种距离Ⅱ》采取了鸟瞰镜头的视角,描绘出象征人造物的桥梁或高架道路横空切划过一池湖水或者河流的模样。虽然二者自始至终未曾真正遭逢,却在人们的眼中映照出透露着几许寂寥、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心绪。
相较之下,《四分之三圆满》或许是叙事相对单纯,且最具传统文人气息的一件。画面中高耸入天的巨岩在亮晃晃的银色月光照拂下显得更加雄伟,上段凹处的平坦处像是不知何时搭建起的一间小屋,里头空无一人,就这样形成一个孤傲的存在,独对被陡伸的峭壁遮去部份的圆月,颇有几分「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的晚秋气息,也间接点出人事的无常与变易,冥冥中仍是被莫名的力量给推动着。然而,为了不让作品停留在文人过于伤春悲秋的层次,吴尚邕刻意在肌理起伏、层次明显的画面中,巧妙地点缀了圆形的黑与不规则红色的小面积色块,成为引导视线得以不拘泥固定方向游走的关键焦点,也为此作增添更多的玩味可能。
另外,从《扩散,从边界徘徊开始》一作当中,或许更可以清晰看出创作者的用心所在。从画面下方一路向上延伸的流淌乳白,乍看颇有几分浪花激溅、水气氤氲的拟态。随着越接近由黑色颜料所构筑起来的偌大空间边缘,两者之间却巧妙地形成了颇具几分横看成岭侧看成峰的直观性联想,彷佛绵延不绝的层岩迭嶂被刻意地翻转 到另一个时空向度,更远处竟如终年不化的白雪横亘山头。在这里,世界不见所谓的中心,只有不断交迭的边界,由点至线到面,以迄不同色阶的黑白,持续以各自有急有缓的步调向外扩散,确切地宣示那些曾经存在过的就不会消失,顶多以另一种我们无从确切得知的形式遗留下来,可能是藕断丝连的情感,也可能是一丝在冬日里可贵的温暖,在你感到彷徨不安时给予最大的抚慰。
这才明白,在吴尚邕的这些作品前,你不能只是伫立凝视。唯有移动,调整眼与心的焦距跟节奏,才能够真正无畏地走进荒芜,拥抱起自荒芜的蓬勃生机。
[1] Italo Calvino,《命运交织的城堡》(Il Castello Dei Destini Incrociati),P.65,林恒立译。时报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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