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质:AGA 信
- 评分:
1分 2分 3分 4分 5分 6分 7分 8分 9分 10分 7分
- 印象:
- 经营时间:24年
- 展厅面积:
- 地 区:北京-西城
我是1949年7月生人。幼时,大约是三四岁,突然就迷上了画画,先是用粉笔在胡同家里的方砖上画。画的都是古人骑马打仗或是黄天霸等武侠。也不是临摹,而是拿笔就画,画满了就擦。前几年听我妈妈说我小的时候,在一块砖上能画出三战吕布的整个场面,稍长大后七八岁时,就和我哥哥在八仙桌上画画。我和哥哥都有绘画才能,但是我更有耐性,一画就是半天,当时家里订了戏剧画报,邻居邓妈妈家借来电影画报。画唱戏的人,画电影画报大美人。心中欣喜不可言喻,总想把她们画像了。是用铅笔画在白纸上,不是素描纸,挺光滑的不好画。反反复复画不像又擦,擦了又画,有时候把纸给擦糊了,一张张电影明星、一张张戏曲人物的画,贴满墙上。有的画得还挺像,当时画完一幅画时,真是高兴,从心底的兴奋。现在回想起,那就是幸福吧。
邻居邓妈妈的外甥在美院油画系上学,与靳尚谊先生同学,叫欧阳伟。他看了我画的画指点我要怎么画,看了他画我妹妹写生头像。才知道素描是怎么回事。邓妈妈家挂着他画颐和园的写生油画,那是从佛香阁画的昆明湖的景色。那我看到的第一幅油画。天哪,竟有那么美的景色,那是颐和园吗?深深地被画面吸引住。近看明明是一块一块的颜色,怎么远看就像见到真实的景色,太神奇了,五十多年后那幅画还萦绕在我的记忆中。
上小学时学了一篇古文,《为学》“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此篇文章指导一生。爸爸妈妈喜欢京剧。哥哥59年考上了湖北省戏曲学校,我60年考上北京戏曲学校,学唱花脸。62年转北方昆曲剧院学唱昆剧。一次到同学马德华(西游记猪八戒的扮演者)家玩,看他画国画,是画的芥子园画谱,也是贴了满墙。松树、土坡、石头、又勾起我画画的瘾来,于是到东安市场中国书店去买,当时没货登记住址姓名,不想过半个多月竟通知我有了画谱。买回来星期日回家,临起画谱来。文革时期随着很多书籍付之一炬。学唱戏时听到很多老先生如何学习,怎样刻苦,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炼私功,魔症啦,还有一些老先生说艺不压身,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那时也经常深更半夜起来下苦功,睡觉前把腿吊起来,先是疼痛麻木直到昏昏欲睡,第二度疼痛再起床到练功厅把腿踢开,再回去睡觉。由于个子矮,剧院领导怕将来长不高,65年因解散北昆剧院。被迫下放工厂,当了一名车工。66年卷入文化大革命。被对立面掌权人追害,惶惶不可终日,挨着痛不欲生的日日夜夜。
70年后工厂日渐懈怠,工人们由于业余生活太单调,流行起打扑克的热潮,什么“拱猪”“敲三家”有时竟整夜整夜玩。我想虽然当工人,不能就这样混下去,自己学点什么呢?文化大革命初期家里所有的书都烧了,烧了几个夜晚,(因为白天不敢烧)把洗衣的大缸都烧裂了,连太老爷做官穿的官服戴顶戴花翎的照片都烧了。忽然想起来,烧书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偷偷藏起两本来,一本是“白香词谱”,一本是“饮水词集”,找出来自学了一把填词。我在工作空闲时间车间里有报纸,有写大字报的笔墨,就在报纸上画横道竖道练笔力,当时没有贴可临,找到一本集王羲之体的革命样板戏词。刚写时笔力很软,后来渐渐有了点劲。借车工之便,车了一个如签字笔的铁笔。骑车上下班时边骑车边用铁笔空划道道。后来有拜张伯驹老师学习诗词,萧劳老师周昌先生学习诗词书法。进入了较正式的学习。学习诗词也很艰苦,往往因一字反复推搞,一句几夜不眠。终于掌握了与诸位老师先生分韵和诗的功力。但由于肚子里的东西太少,只能以情补之,张老师认为写书当从兰亭叙入手,于是苦临兰亭每日必临一篇,不完不睡。终于临了一百遍,已接近神似了。后又临王圣教序。不下百遍,就是几天临一遍了。
后来有机会与潘素师母学习国画山水。借老师单页印刷宋元山水图片。这时经常到故宫看大师作品,尤其宋代恢弘气势,元代的苍劲笔墨。都深深印入心灵。其实我心里时时想着画人物。小时候画美女,戏曲人物的情结还是别的什么。后来有机会与裴俊义先生学了仕女画。从勾线开始练习,学了半年便能够画工艺品养家活口了。如果要光为挣钱。便可以省事了,用画谱上的搞子,一个稿画十张画,上完色便能交活。但我本着借纸练字的精神,尽量每个稿子都是自己对镜写生,尤其画手,更是不带半点含糊。这样兢兢业业,画了几年,仕女水平渐渐提高。一次历史博物馆的王雁老师见到我画的玉石屏风很为赞赏。
80年代初工艺品酬金越来越少,索性不画,而想搞一些国画创作,这样画了一批国画。有一张发表出来,那是上海美术出版社《书与画》,第三期以诗征画栏,王安石《山中》诗的诗意画。《切中诗意别开画境》文章中国画大家刘旦宅先生评道:清秀,空灵,很不容易。
《山中》一诗中凡能直接入画的东西都为作者采用了,尤其可贵的是,刘先生想了一想接着说:作者设计琴童举袖拟遮口鼻,和高士凝神捻须的动作集中表现了,“芳气著人衣”这一难以表现又必须表现的内容,自有匠心。。。这幅画的发表给我很大的鼓励,又为自己想在诗书画一体的形式,攒一套模式出来。或画诗意画,或自己画配诗书。诗与书都没问题,但画问题很大,自己不是从西画素描结构入的手。而是临摹的造型。每有好的想法却都被技术所限制。眼看着河对岸就在那里,但无船可渡,那种力不从心的尴尬,痛苦憋闷。如果在解放前光靠临摹前人的作品,稍变一下也可能行。
上世纪60年代以来美院老师学生都是写生变做线描画出来的,何字英那一批人达到那么高的水平。不能再走纯传统的老路。当时还没有地方去学素描,只能到图书馆借一些人体摄影资料画,也是临摹式的照样抄,甚至借朋友裸女扑克画.好在画仕女画时也用了勾线写生,所以能画像,但不懂结构,只好多画画速写,以补不足。拿个速写夹子到处画。
93年有了一个好的机会,能去中央美术学院进修了.当时最高限年龄35岁,我已四十四岁.一边托人一边瞒岁数,终于进入了中国美术最高殿堂.那是多么令人向往地方呀。开学时国画系考试,我用在公共车里写生画了一幅白纸人物画,并题诗:少小曾经耽画事,梨园粉墨误登台,峰回路转知多少,始到中央美院来。这样踏上正规美术学习的漫长之旅。
国画班中我是老大,但基础几乎最差。无他,只有努力.于是拿速写本不停地画,课间课后,饭厅吃饭排队,吃完饭再接着画那些吃饭的人们。一般上午讲课,下午就到图书馆阅读画册.跟老师交谈.天色渐晚才坐108路回亚运村汇园公寓。坐在车上也没忘了画速写,这样大密度的画,没完没了的画。一位警校女同学竟给我起了个雅号,“瞄准”。多 么有攻击性的外号。我欣然接受,在食堂画时,不顾别人冷嘲热讽。依然故我的画。我心里也是战战兢兢地。就是把自己逼到绝境,去历练,奋斗,增强胆识。晚上经常有讲座,听讲座边听边画。写生课时平时画速写的功夫明显体现出来,人物头像着装像造型与精神都画得挺准确。画人体时,田黎明老师觉得是入门了。
从一开始画画到这时是经过多少曲折坎坷,用了多少笨力蠢力,但我深知那么多的问题当中,最大的问题是造型,如果这一关不过,别的都甭提。造型是骨架别的技法都是皮毛。一年国画系第进修很快过去了,有些同学要插班到本科生中研修,我水平虽有提高,但还是有差距。正徬徨时又一个机会来了。到版画系进修。版画系画素描。马刚老师讲素描课。马老师教学经验很丰富,深入浅出。形象的比喻。使我第一节素描课。便走了极正的路子。
开学第一个月,那是一张整开纸的素描,是大卫,是徐悲鸿先生从国外带回的中国的第一代大卫。石膏呈古铜色,又是天光与周围散光。马老师教我们如何去观察。哪一点与哪一点联上看,精神上如何胜过他。再怎样深入怎样收拾。一个月下来收获太大了。竟然画得很像。给往后素描学习打下了较好的基础。这是我第一张素描作业。接下来头像练习,画得很有感觉。画人体时,把纸染上颜色,用色粉笔提亮部,画了一批小素描,在系里与本科生一起评分竟得了95分的高分。马老师曾与人说这批学生,杨沛还有股狠劲。
国画的朋友武艺看了那批画说:是出了一批好画。班里还是我年岁最大。也最用功。下午大家都各干各的,我是班长有加课权,那是画单线勾人体,20分钟换个动作。钢笔勾线不可改,画一根线同时要照顾整体。还要用线表现形体,节奏感等。稍一走神,马上跑偏了,高难度。于是大量的废画就出现了。可以说一批几十张挑不出一两张象样的画来。大批的线描下来,也确实把握整体能力上有了大幅度提高。终有几张看的过眼的单线人体了。
第二年又在版画系进修一年,这一年主要是用在造型上。在黑白构成上也下了一番功夫。因为黑白最单纯。作了大量的习作。对画面的因素有了相当的理解。这在此后的创作上给了很大的支持。
在木刻的课程,王华祥先生的课,大家都在木刻语言上有了不错感觉。但我的心思不在于此,我主要还是用素描的方法用黑底白点表现形体,以至于很多老师看了觉得太素描了。很多同学都在《版画》期刊上发表了作品,我的作品版味不浓,没被老师选上。虽然心中不畅,但也深知这是自己的选择。以往的教训使我只有一个念头,打基础!只有把基础夯实,将来才能走远。自从美院95年搬到南湖渠,家里买了车,开车上学,回家,失去了许多在坐车时画速写的机会。在市里的老美院每天上学放学都能画速写,有坐时坐着画,没坐时靠着画。到新美院后,只能变成随时的画。听讲座,听课。餐馆吃饭等等。见缝插针。
第二年的版画进修很快就结束了,又一个决好的机会。插班到油画系一画室研修。那是心里想也不敢想的,美院最高殿堂的登堂入室呀。对色彩来说,自己只接触版画系两个月的课程啊。油画系的教学是全因素素描。全因素就是整个画面都在色调之中,无一不在关系之中。关系就像一张网,每一层管着一层,层层相扣。是严谨的理性,而自己是一个感觉好非理性性格的人。但是一切都要面对,开学了。素描课整开纸的素描课。本以为自己的素描基础已打的不错了。已有了相当根基。谁知道,一上手,却是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原先画素描多不画背景,打好稿子依次塑造。国为感觉好,有些不理解的地方被掩盖了。现在是最难的硬碰硬的训练,差一点都会显露无遗。同学杨澄指点我应该怎么看,怎么画,没别的,努力吧。几张画下来之后,情况有了好转,朝戈先生经常会说这一块很有美感,那一块处理的不错。水平渐渐有所提高。作业与同学比起来也可混迹其中了。水平提高最主要是有一个高水平的环境。
第二是自己吸收能力,与差距的判断。好的同学很关键,和同学聊天时,他(她)可把自己的解决问题方法感受来启发你,还可与你互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抓住时机,迅速使自己的眼力与认识,达到一种失去好环境时,也能提高的境界。我认为在学校的目的莫大于此。在高水平的环境里你要适应很大的压力。试想一下,同学们都是全国一流水平的。年纪却是你的一半,每进教室之前心里总会觉得酸酸的难受。但你要面对,要时时警醒。
提高水平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杨飞云先生的色彩头像课。面对模特,不知怎么画。就问杨先生应该怎么画,先生说:你看他是红就调点红,看他是绿就调点绿。这句话好像没有回答我,但仔细一想,先生的意思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现在还是把我看出来的颜色画出来。但是现在看的和当初看的是不一样的。一开始画难免支离破碎。杨澄同学过来帮我,给我讲怎样整体看。几张画画下来,画面也立起来了。有的画还得到靳尚谊先生的认可。朝戈先生喜欢我一开始画的更生涩的感觉。一次杨先生给我作示范画了几笔。并说画这块应该看哪,画那块应该看哪(同类色的对比)后来渐渐形成自己的正确的观察方法。不能不说我色彩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一上手就有。是天生的一份礼物。五六幅画下来,有些可观之作了。这时一道难关挡住去路。
一画室是讲写实的。要画三遍,第一遍上一层薄色等于是色彩关系稿,第二遍深入刻划。第三遍调整,应该是一遍比一遍效果好。完成时,整体关系与局部协调到位。但是同学和我都有相同的问题,第一遍感觉最好,第二遍不如第一遍,每三遍不如第二遍,是什么缘故?第一遍感觉新鲜颜色也饱和,么二遍缺乏深入能力,等于重复第一遍的功能。而且因吸油失去光泽。第三遍感觉已麻木,气也不畅。这个情况到和杨先生一起画画时得以解决。在一画室第二年研修时,与杨老师很熟了。他在燕郊的画室刚盖成,准备在画室请模特画画。一个人忙不过来希望能找人一起画,好有个照应。我当然很高兴有这机会,很快谈好了去燕郊与先生一起画画。我开着车,很方便带模特一块过去。于是长达四年燕郊生活开始了。
星期一早晨,开车到画室,晚上住在别墅,给我一个有卫生间的小单间。星期六开车回京。与先生一起画画,一起吃饭,晚上一起散步。开始时踌躇志满,心想应该到出画的时候了,心想这近两年的插班训练应该有了不俗的基础。万没想到,与老师在一起画时竟然和在一画室班上不一样了。因为先生太强了,他已形成系统,很强的系统。总觉得自己画得不对,总跟着他的画去改。他把我带走了。其实先生在教室画时,别的同学也跟着跑。第一张画就这样,在反复改动下,没有画完就结束了。画第二张时,忽然间在画人像手时候,竟然画进去了。那情景很奇妙,忽然间发现了很多东西,那是以前看不出来的,同学孙志义(第一年在一画室进修的鲁美油画系本科生同学)看到了这情景也很激动。每晚在灯下画一张的小素描头像,用一个小时时间,大约两寸照片大,但画到极限,画的是古典大师的油画画册的人物。也是杨澄教我的方法。先生出外或有课时就回到美院画室画。
不知是性格还是什么,对深入进去的迷恋使我的画面陷入了琐碎的局部中。一年多过去了,越来越较劲了。这期间临摹了一张布格罗的维娜斯诞生。因去法国考察见到了大师们的真迹。多次去卢浮宫与奥塞博物馆,大师的画深深刻在脑海里,尤其是那种精微的关系深深地吸引着我,深入深入再深入。这关不过将来走不远,写生时画面深入得多了,与刚到燕郊时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是画面里杨先生的影子却很明显,这件事叫我痛苦不堪。一天先生和我说:你要挣钱,现在没问题了,如果要想搞纯艺术那还有很多路要走。我当即回答:我想搞纯艺术。之后与先生一同去俄罗斯考察,看到了巡廻画派的精品。巡廻画派是俄罗斯民族学习欧洲油画与自己文化相结合,并推上了新的高峰的画派。我深深地被列宾、谢洛夫、列维坦、苏里科夫等大师吸引。并对自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学到的油画语言与我国的文化结合起来。正是受了那些大师的指引与激励,画画更有了劲头,方向更为明确。
这时,两年的一画室研修结束了。第二年研修有位进修同学贺文庆,小贺后来也到杨先生画室一同画画。平时基本上就先生和我们一块画。聊天时多是围绕着这些大师们的经历,掌故等。渐渐地形成了深层的共识。先生不去燕郊时,就在家里临摹维娜斯,这时较劲到了极限,每天只画大指盖的面积,反复压盖。欲罢不能,欲拔不能,痛苦以极。画写生时,也是钻了牛角尖。平时不画画时心里也是闷闷的难受。自己心里明白走火入魔了,但就是回不到原先的状态。听先生说他也经过那个时期,感受就是混身难受,总想跟人打架,或把人痛打一顿,或自己被痛打一顿,才能解除心中块垒。
在燕郊,晚上或读书或画小画外。早上一早起来画一张小色彩,画面有掌心大,用20分钟时间,卧室东方窗外有个中学,同一个小景画了三十多幅,时间不同天气不同。还画过王忻东先生的别墅。经过断断续续两年半的时间,维纳斯终于完成了。这是一幅以最大的力量打进去的典型的作品。是我的一个里程碑。现再该以最大的勇气走出来了。先是妻子林桂枝转到盛世长城上班。家在顺义。(期间已从亚运村搬到香江花园再搬回顺义马坡龙苑别墅)每天上下班路太远,便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民居。怕桂枝一人受街坊欺负。便在胡同里陪着。尝试画了一张霸王别姬“戏曲人物画”。应该一个多月后可去燕郊了,桂枝接到一封恐吓信(后来才知道是一个想应聘人的恶搞)当时却大为恐惧。不敢去燕郊了,守在胡同民居。既然住在胡同,何不画之。刚到美院进修时桂枝就劝我画胡同,但那时不知写生为何,现在不但有大量室内写生基础,也有了外光写生经验。那就画胡同吧。说起来不算什么,画起来难。试想面前那么大的静物。扑面而来,你又退不远。只得凭着对她的情感,玩命画,画出儿时的记忆,画出磨难的哀伤,画出那艰难的岁月,画出那被拆掉就如拆掉我自己的骨肉的感觉、痛楚,画出血泪,画出欢娱,画出那五味杂陈叹息。我当时被深深地卷入了感情的漩涡。有时边画边流下眼泪,有时开颜而笑,,有时自言自语,有时如梦如呓。忘记了了酷暑,忘记了蚊咬,那刺鼻骚臭,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干渴,忘记了憋尿,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第一批胡同写生就在这近于疯魔状态中诞生了。
02年搬到外交公寓。除了去燕郊还尝试了戏曲人物的创作。与拍照片创作了一批老胡同商业街。那是大栅栏附近,我非常熟悉的地方。(年轻时经常在中和戏院演出)夹杂着以往的回忆,借对局部微妙地刻划这些画是情感的需要。画就上瘾,每每看着画发呆,02年秋冬画了一批40×50cm的写生,有的一天画不完,分两天画,直到12月底冻得不行,才罢手。那是画大雅宝33号日本宪兵队曾佔用过的原富商的洋楼。先是混身打颤,牙关紧抖。渐渐地动作慢了。后来脑子迟钝了,再后来就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只是不住地抖。这情况画烟袋斜街时也发生过。02冬天过去03年刚能出去画写生就出去了。
那是2月28日,这批画画面28×33cm左右,不大不小,又积累了经验,能力也提高了。这批画主要画有些文化背景的地方,如胡同内的仿膳就画了三幅不同角度的画:老巴黎饭店、老儿童医院、老当铺。一品香清真澡堂,京师大侠燕子李三故居,老协和医院。老妓院等等。绝大部分已拆,没拆的也翻新改造了。这时期的画只在抢救写生。因大批胡同已拆迁盖楼,我家住了50多年的房子也拆了。当时人虚飘飘地好像没了根。但画这批画时已没有第一批胡同画的不顾一切,而更多是冷静地刻划,更多的力气用在通过精确描述,体现出胡同本身的精神来。本想一直画下去,竟被一场灾难“非典”截断。“非典”在北京漫延开来,4月17日,戴着口罩画完原国民党元老于学忠故居,就再没敢出来写生,余兴未泯,洗出一批照片来,借着写生感觉又画了七八幅。这几幅画出现了漂亮的色彩,很令人欣慰。人们都喜欢漂亮美丽的色彩,这就是说应该有了市场潜力。欢喜之余马上认识到,太漂亮的色彩还是胡同吗?会不会缺乏真实的感受。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一方面漂亮而失去的是真。当时心里更多的是倾向米勒的朴实。
02年12月在德胜门艺森画廊参加杨老师举办的《寻源写生展》时,第一批胡同写生,竟得到李天祥与赵友萍二老的认可。当场赵老师脱口而出:“胡同画的挺好,贵不贵?”有要买之意。李先生总结三条:一朴实,二踏实,三老实。并题字:朴实的色彩是高层美。这些话一直萦绕心中。所以出现美的色彩。便嘎然而止。凉凉再说,另起一行,从新开始。
此后画了一批自画像,不同光线,不同人表情,不同内在,不同夸张趣向探索性的画。看到底能有什么样的潜力可挖。晚上灯下画一幅小戏曲人物,带点写意意味的。也是探索性的,戏曲是很讲形式感的,太写实,好像不大统一。这时的探索给今后戏曲人物画风开了一个思路。确实也出现了形式美感。但我深知,继续深挖肯定会出现符号化的程式来,符号有好有坏,好在风格鲜明,冲击力强,因素单纯,但如果过早地符号化就像人工培育的人参,样子是人参,但没有什么药力。艺术家经过一辈子的钻研,修养,大器晚成。那时符号形成如老山参,有起死回生之功。还有更重要的,一但成为符号,社会很快会承认你。越完美越难拓展与提高,拓展与提高是必须打破完美,进入探索价段,探索到下一轮的完美,多则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少则五六年。这中间有一个尴尬阶段,于是各种压力随之面来。有一种说法,很多画家出名前画得最好即有此意。我本人自知没有勇气突破第一次符号形成,长远考虑晚结壳为好,此后这种思想越来越明显。一开始是不自觉的被动的,后来变为主动的,回避成熟,另开生面,我取之名曰:可持续发展。
04年夏,全家迁至上海。来到上海是全新的感觉,住处在武康路,一座座漂亮的洋楼,明快,雅气,色彩亮丽。这时期可以利用照片接着画胡同或戏曲人物,但我有一个信条:命运把我抛到哪里,尽力挖掘当地资源,获得最大收益。桂枝的公司在上海电视台附近云海苑。阳台外面有上百个红房顶连成一片。很美,经过一阶段准备,于04年8月画这片红房顶。画右面上方就是吴江路。一片红房顶鳞次栉比。勾心斗角,象一群羊挤在一块。后边高大楼房大厦如一群猛兽逼压而来。虎视耽耽。终于这片羊群被现代猛兽“吞噬”了。(后被拆掉了。)虽然有过大幅写生的经历,但面对如此繁杂的写生还是第一次。只用了一周的上午(下午阳光转过便不能画了)打了大稿。先从后面远处的楼群开始,还算顺利。一个月后,从左上面向右上边的红房顶上一路画来,开始还能应付。第二个月画到右边上方红房顶时,每一小块红都要对比。立马感到力不从心了。需要超强的控制能力与缜密精微的分辨能力。稍一疏忽便乱了套。那一个月是最难的时期,几乎画不下去了。性格决定,我是永不退缩的那种人。这时也正好是增长能力的时候。咬牙挺住。经常是刚调完一块颜色。一抬头竟然找不到是哪一块了。于是重新调。半天时间画不了多少,有时第二天还要重改。反反复复,终于过来了。这幅画历时半年。
到05年二月总算完成。在完成这画同时,又开辟一条新的战线,淮海路1251弄,朋友朱小亚开公司并住在那里,很高级的小洋楼。小亚是广告名人曾作过徐克的副导演。组织能力极强。美感极高的女人。公司摆设很有品位。每日上午画房顶,下午到她公司画一些日常生活之景。院落的绿树,厅内的盆花。厨房的瓶瓶罐罐,床头的闹钟,等等。都可入画。如果你周围所见之物都成了画,你不就生活在艺术之中了吗。这是多有意思的想法呀。一张,两张,越画越有意思。我们的周围有那么多美的事物,待你发现。美就在你左右!朱小亚回了香港。淮海路1251弄也告一段落。
05年3月,我回京办事。一个人轻装回到北京,发现北京冬天特别新鲜。一下机场看到没有长出叶的秃秃的一片片树林,特别亲切。因为上海冬天很多树不掉叶子。而北京的春天,一天一个样。于是骑上车带上画具画这北京郊区的春景,这批画50张,从三月下旬到5月1日,一个多月,上午一张,下午一张,画上的签字是05313。即05年3月13日,北京的春天真是舒服,舒服极了。我沉浸在家乡的春色中,树林由发红的穗渐渐褪落。柳树渐渐有了鹅黄。先是一些修剪过的树枝越来越有了颜色,地上也渐渐有了些嫩绿。天空中经常有雾,杨树的干有些发绿,那是发冷而灰灰的,淡淡的发青的绿。麦苗也长了出来,山桃开了,柳丝渐绿了,杨树绽出嫩黄的叶子,草越来越绿,白桃与碧桃开得很盛,连翘也披上黄衣。地上植物绿遍了,春深了。紫藤已怒放,草地上出了一片片紫花,桐花开了又落了。自三月底春天气渐渐浸润大地,接下来美好春光,抓住这欣喜情怀。把它留在画面上。此时此地此心情。
05纪春系列记录了北京顺义的春色,记录了我的心情,一幅幅画把春光定格了,一幅幅渐变的画作,使春光流动了起来。作画时经常泪流不止,看花闻鸟,想起了列维坦作画时的泪水。那是一份热爱祖国感怀家乡的热泪。百年时间万里的空间,是什么产生了共鸣?回到上海画洋房,洋房不同胡同,不能用画胡同的经验画洋房。去年刚到上海画了一批小画,但不理想,现在画用40*50cm,一次画不完分两次,画了几幅便有了感觉。色彩亮丽雅致,漂亮而无火气。许多上海人都觉的画很亲切。上海人很尊重画家,每每恭敬地站在一旁谦逊地问一些与画有关的事。一次画复兴路时,一位骑车的先生停下来。赞画得色彩好,他是上海美术出版社的。还叹息现在写生的人太少。上海冬天也是冷得扎心,尤其没有公共卫生间。竟在一次憋尿憋疼了。后来便不敢喝水,带着水,实渴得难受润一小口,画完马上喝。写生真是苦。朋友杰夫住在老城厢中华名人坊,在他家发现眼底一片老石库门的房子,美不胜收。
06年春全家迁回北京,于是借朋友居处之便,去画那些即将消失的老房子,那片歪歪斜斜,挤挤压压的老城厢,是百年来生活的痕迹。亲切生命痕迹唤省我对胡同的记忆。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别的什么情感我很爱这片地方。终于在画这批画时,找到暗旧的时光,磨灭的失去光鲜色彩的美。那不属于油画色彩语言范筹。而是我多年生活经历的色彩,精神感悟的结晶。是我的审美追求只属于我个人。家母病危中断了老城厢写生,当时边画边拆,有的还没画完就拆了,想现在已成了现代化大楼了吧。料理完家母之事,回京已是夏末时节。朋友王雪松在北新桥附近开了公司。又假借其便画起了胡同,这是第三批胡同写生。此时大批拆迁已叫停。经过多年整顿胡同,拆除了许多临建房,清除了许多搁在外边杂物。显得整齐得多了。此时心情也开朗了许多。画面也是现多角度大场景的描述。条件色的把握也加强了。出现了协调的调子,带有一些抒情的意味。画面渐入佳境。寒冬又临京城,又是冻得不行,又是告一段落。王雪松的公司有许多办公器物,书籍杂志、光盘封面、茶杯酒瓶,既然有这么一个机遇,能否在这画呢,于是尝试着画办公室。办公室属于现代产物,基本上是不入画的,画着画着,感觉满有意思,这批画名为某广告公司。
严冬过去又是料峭春寒。本要出去画胡同,但胡同已被奥运会改造了。砌成一种颜色,砖缝也是勾出来的,窗户变成几种样式反复出现,变成了假的。像是拍电影的假布景,假不忍睹。这样的胡同还能画吗?这时有朋友介绍鼓楼有一个酒吧可以到那去画画。又一个机会,又出了一批画。那是新疆回京的老人开的“疆进酒”酒吧。马鞍当凳子,独轮车当桌子。民族风味的台灯,暖烘烘而昏暗的灯光,这是不同以往的一批画。火热而浪漫。写生作品是环境与作者互动的产物。不可能也不应该画出一种感觉来。即使同一景物,重来崔护,也应感受不同。单位来电话:为迎奥运,组织一个老干部画展,要我出幅作品。其实画张戏曲人物很拿手的。但又一想何不趁此机会逼自己一下呢。想逛公园时看到很多市民自发地唱歌。情绪激昂,真情感人。以前没有能力表现,现在经过多年历练。应该有这能力。内心其实爱画人,只是胡同拆得利害。不能考虑兴趣得失,有抢救性质。胡同不能写生了,尝试转个画题也好。可以说这幅《青春之歌》是挤压出来的。从来没画过那多人物。一百三十几个人,个人唱个人的,看得出来像喊,那是借着环境喊出自己的心声。虽有不完美处,但人物主要精神状态表现无遗。画时倍感吃力。而竟把颈椎累得间盘突出。吃力之余就是长进,而且打开了一扇门。以前非常感兴趣的众人群像因为能力有限,不敢问津。有这张画的基础又画出第二张群像那是厂甸过年时的场景。一群人看相声。乐不可支,前仰后合。主要刻画各种不同的人,不同的笑,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抿嘴一笑。有的忍俊不禁,有的出神地笑,有的小孩边吃边笑,有的小孩不理解为何微有笑意。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回味刚才的情境。有的……有的……。这是一幅笑声谐奏曲。故名《谐》 《谐》通过观众来给观画者的一种猜想余地。还没有见到别人这样画过。颇有创意。07年冬作了几幅大些胡同画。转过年来,在环铁一线艺术区建立了工作室。使用面积约300米,高约6米。有这大环境,正好画大画抻练抻练自己,在同室画友帮助下,画出一幅5×3米的大画。也是众人逛庙会看节目的场景。画面顶天立地都是人头参差排列。有点象永乐宫壁画的形式。
09年初,完成了2.4×1.5米的大画《招聘会》。那是一群希望应聘的人。一群不同的表情的人。企盼不安,希望,惊喜,不解,烦燥,各色人等。挤在一个空间里,那就是招聘会场。完成这幅画。方向更明确了。画自己身边的人群,而且这些人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张三李四。其实我最爱画人,小时候爱画美女,长大之后学仕女画,也画文人隐士,后来爱画普通人。尤其是普通人的内在精神。在许多人的场合中观察人们竟是这么精彩,这么丰富,经常是看呆了。画胡同画时便有一些人物出现,我努力表现出人物的文化修养,性格,身份,乃至北京人外地人。只不过当时专画人能力还不够,现在可以放手一搏。六月分听到十一届美展的事,用了一个半月赶制了一幅小学生春游图,那是一幅真实的场景,一群学生,春游休息时,边吃边喝,三一群,五一伙,吃的是可比克、巧克力,喝的是可乐、雪碧,想起我们儿时春游吃的喝的。画名《春风挑李》暗喻祖国的春风哺育一代代儿童茁壮成长。虽未进入终审。却借此为由挤出一张别开生面的画来。还有一个经验,作画时静下心来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的状态,每画如此,每日如此,每笔如此。遇到人或景色时,做虚拟写生,色彩,构图,人体结构头像结构。用意念调上色彩,一笔一笔。只能算是将勤补拙吧。五十多年来,风风雨雨、磕磕绊绊,虽没有什么成就,但也积累了一些学习经验,愿以种种经验抛砖引玉,以飨同道。
09年10月
杨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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