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关于赵露的艺术

杨卫

“一花一世界”，原本是一个佛教关于“世界”的说法。《华严经》曰：“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梵网经》中也就有了“一粒沙可见三千大世界”的说法。读艺术家赵露的作品，我脑子里会马上联想到“一花一世界”的佛语。这不仅因为赵露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更因为他的作品以小见大，于细微之处见精深，体现了他对生命的某种觉悟，也折射了他所理解的人间万象。

赵露从小学画，以书法和国画入手，曾系统地学习传统艺术，大学期间便已展露艺术天赋与才华，并由此博得不少名家的青睐。其中原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主任刘爱民就非常器重赵露，曾推荐他到法国留学，却因几次阴差阳错的拒签而未能如愿。2006年，赵露报考清华美院油画专业研究生，幸运地成为了著名画家忻东旺的开山弟子……追溯赵露的成长历程与艺术之路，我们能够看到他并非一帆风顺。这些是不是促使赵露后来沉浸于佛教，在佛理禅趣中寻找人生出路与精神寄托的原因呢？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对于赵露而言，早年的曲折经历，后来都成了他的人生积累与知识财富。

赵露的研究生导师忻东旺，是中国新写实主义油画的代表人物，在绘画上特别注重写生。赵露跟随忻东旺接受了严格的写实训练，也曾尝试过新写实主义题材的绘画。但也许是由于气质上的差异，以及从小受到的中国画的熏陶，赵露更喜欢含蓄的语言方式。他在忻东旺那里奠定了坚实的写实基础之后另辟蹊径，从有意味的形式入手，在材料上狠下功夫，开始了更具生命隐喻的“形而上”探索之路。赵露的这种别出机杼，体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艺术独立性，而这种独立性又成就了赵露，使他能够在纷繁复杂的当代艺术格局中脱颖而出，最终得以自立新说。

2007年左右，赵露开始了题为“覆膜世界”系列作品的创作。关于这批作品的创作动机，他没有太多阐述。但据我的观看和理解，这应该与赵露的人生处境，以及对当今物质社会的反思有关。所谓“覆膜”，原指在印刷品表面再覆上一层透明塑料，以起到保护与增加光泽的作用。这种工艺在今天已经普遍运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它在给印刷品、包装材料以及无数日常用品进行保护与增加美感的同时，也制造了越来越多假惺惺的隔膜。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当代人的一种生命处境呢？赵露大概正是有感于当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被扭曲的物化关系，以及自己在成长过程中遭遇的种种窘境，才有了反思现实的冲动，才有了揭示社会的诉求。

赵露从清华美院研究生毕业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沉浸于佛学，阅读了大量佛教的经典著作。佛门的“空性”，即“一切物的真相为空”之禅语，给了他极大的启示。在赵露的“覆膜世界”系列作品里，不仅题材中可以见到一些寺佛塔和高僧的形象，更为重要的是佛门的“空性”之说打开了赵露对物的理解，使他对各种材料的运用游刃有余，更加自由，从而也可以更为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艺术观念，阐述自己的人文思想。

我看过赵露这之后的不少作品，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小中见大、平中见奇的能力。这显然得益于赵露的宗教修行。正是佛教度一切人的主张赋予了赵露悲悯情怀，从而不仅是在佛教题材的作品中能够见其佛性，即便是在一些极为平常的绘画主题中，也能看到赵露所倾注的关爱与同情。各种绘画的材料与工具，正是因为注入了他的慈悲心，从而活灵活现，具有了生命的质感与人性的温度。所以，在赵露笔下，即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比如一件衣服、一个水洞、或者一滴晨露等等，我们也都能从中看到万千世界的变化，感受到赵露的一颗赤诚之心……

其实，将宗教情怀引入艺术创作，不只是为了增加艺术的表现内涵，更为重要的还是为了丰富艺术的想象空间，拓展艺术的语言边界。不断地向未知领域敞开，去试验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才是艺术探索的真谛。从这个意义上说，赵露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他将佛教精神转换为一种探索的动力，不仅回归了佛学中“空性”与“自性”的本义，更为重要的是将佛教作为一种精神资源植入到艺术创新中，解放了旧有的艺术观念，带给了艺术探索永无止境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