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笔先”? “笔在意先”?
[摘要] 如同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律一般,一幅绘画作品的完成,从构思、起稿、制作直至完稿的整个过程,有着自然而正常的顺序。这里要说的是,在中国画写意作品的绘制过程中,由于该画种特定的表现形式和工具材料本身特有之属性,加之作画者行笔时偶尔在意念上的“走神”,很可能会使得画面上出现一些有违既定思路和预设的笔墨倾向。这种由“走神”带来的“意外“,很可能蕴藏着一个全新的契机。由此会使得画面的意蕴产生别致而令人耳目一新的景况。
关键词:“意外” 导引 诱发 本能 偏离 于友善
按常理,“意在笔先”之说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一个普通道理。凡对中国画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一幅写意画的完成,从构思酝酿到落笔定稿,画者在心里总会大致存有一个意思。这个“意思”不论是深思熟虑的抑或是即兴随发,它都会统领着整幅作品勾、皴、点、染的每一道工序。在很多情形下,一幅作品的行笔着墨不消多少时间,(这主要是因为写意画的特性不容作画过程有过多地思索和修饰)但在此之前蕴存于胸的设想、思索和对画作的一个总的期许可能是漫长的:一天、两天,一年、两年都说不准。当然,这种作画前的经营和整理对任何一个画种来讲其实都是必不可少的——但唯独中国画非要强调这种从意念经营到行笔落墨的过程顺序单拎独挑成“意在笔先”的说法,这里除却中国传统哲学、文化诸因素的渗入不言,我想单从绘画的工具、材料之特性这一点来阐析,就不难理解前人为什么要如此较真地将“意”和“笔”的排序看得那么重要了。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任何一个有些笔墨体验的人都清楚,由于生宣的遇水即晕、对羊毫狼毫行运之轻重缓疾的敏感,这在某种程度上讲,对作画者笔墨操控既设置了制约同时又提供了可以尽兴恣意的发挥。是制约或是发挥,这要看画者临案即时的驾驭和把握。但若要驾驭顺畅、把握得当,皆有赖于蘸笔掭墨之前对作品的意思和最终完成效果了然于胸。个中缘由不言自明,毋须赘言。我所感兴趣的是,有时候某些在大家看来顺理成章的道理,若要细细辨析,也可能会发现较之先前已成定论完全相反的现象来。比如,在我看来,“意在笔先”则有可能演化成“笔在意先”。
蕴蓄着或浓或淡的墨色在宣纸上时快时慢的运行,毛笔有时无由地会停顿、转向,在腕力、指力作用下,提按也会产生轻重的变化,出于习惯,执笔的姿态和角度亦会不经意间由正转侧,至于枯湿燥润、顿挫抑扬更会在画者事先未曾预料的情形下或隐或现。这与其说是由于画者意识控制的结果倒不如说更多是因为生宣、氺墨、毛笔这些中国画工具材料本身具有的特性相互作用使然。
虽然说任何一个画者在动笔之前,对其构思的作品大致都会有个预设:从章法、物体的比例、朝向、轻重乃至墨色的枯润浓淡在脑海里预先有一个比较恰当妥贴的安排,在具体运笔施墨过程中也会力图沿顺着先前的思路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个基本的作画程序无一例外地适用于古今每个画者。但如同每样事物发展到一定的时候都会蹊跷地发生令人捉摸不定的逆转一样,这几百年来看似铁定的“意在笔先”之规律在某些时候会不期然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转换,也就是说,行笔施墨居然会悄然潜移到意识感知的前面,导引着画者有意无意间顺应笔墨在宣纸上呈现的状态而行进和变化。这听起来有悖常理,似呼与正常的绘画作品的制作完稿顺序背逆,但我相信,大多数画者在作画过程中都会有这样的体验:随着笔毫在宣纸上或正或斜、或顺或逆的运行,提按的轻重,速度的快慢,干湿的变化,浓淡的转化等等等等都会使画面出现一些先前不曾料想到的效果。而这种超出原定设想的“意外”不是坏事——假如画者当即敏锐地察觉到这种由纸面到笔端再转至指腕直抵内心的瞬间反馈,他会本能加经验地捕捉到新的原先不曾预设的笔墨态势的走向。经由这个“意外”的牵引、诱发,走笔铺墨偏离了原有的设定,“将错就错”地顺势另辟蹊径,在不从根本上改变既定的构思和框架的前提下,使得画面的某些部位呈现出更加新奇、更加自然的样貌。而之所以说是新奇、自然,全因为是偏离了原有的规划,突破了既定的思路,及时而恰当地顺应不期然而然的意外效果并任由它蔓延和生发,导引着画者随着这新的“意外”干湿浓淡、粗细曲直一气呵成。此刻,画者的思维暂时“短路”、作画思路瞬间的空歇(有点像俗称的‘物我两忘’或曰‘思维滞后’),而最终完成的笔墨样貌由于“意外”,偏离了原先固有的轨迹,这个“偏离”从客观上讲,自然而然地剔除了人为的因素。
所谓人为因素不外乎指的是画者通常的走笔习惯 。若一味地恪守那个惯常习性,久而久之,可能会形成特定的套数。我们知道,套数通常对画者来讲并非好事。需要补充的是,那些偶发的“意外”当然不一定都是积极的,大多数情况下偏离原先既定设想的后果,通常会被认为是“败笔”。这个不要紧,重要的是对于一个具有一定笔墨体验和操控能力的人来讲,面临这样的情形会在潜意识里激活那些平日里积淀在脑海里对笔墨变幻的抉择和筛选。而这个“抉择”和“筛选”在瞬间作出的反应 几乎是依凭本能而非理性,此时本能的应激反应多赖乎画者长年累月运笔施墨中调合笔、纸、手、心非常细微而妥贴的默契。长此以往,这些默契的聚攒、积淀完全浸融于画者的心里。从一定意义上讲,那些了然于胸的枯涩、洇晕、劲爽、温和的笔性墨相已然由材料的物质性转化为画者的心理反应。就作画过程而言,这种心理反应有点类似于人们通常在偶发事件时的条件反射——遇烫即缩,痒了就挠——虽非理性,但却合理。比如在画到人物的头发的时候,一般来说,勾完了脸部五官和外形之后,很自然的会重新换一支稍大些的笔饱蘸墨水来铺厾头发,尤其是画女性的长发,酣笔涨墨顺势按、撇,湿漉漉的水墨和纯线条的面部勾勒形成对比。这种通常惯用的笔法墨法是会显得很有精神。假如随之而来的脖颈间加上枯湿的散锋来添加毛领或围脖,更使线条、湿笔、枯墨形成反差而相互显衬。但有时同样是连勾带点画完脸部,一反常态地并未重蘸饱墨,仅以原先笔锋剩余的残墨顺势撇出头发,干涩虚淡的几笔似勾似皴分出发型的大致结构;运笔时正时侧、或勾或刮,这样虽少了些通常那种对比明显的浓淡干湿变化带来的视觉反差,但却由于并未故意布置而生出自然顺畅的另一种清新意味。在处理人物形体和陈设背景时也一样会碰到:往往会毛笔在纸走着走着,忽地不知什么原因会或偏离、或停顿、或转向、或按压……而这些偏、停、转、按都会即刻带来形状的变化、方向的变化;这些变化虽然出乎意料,但有时候凭直觉马上会意识到这其间蕴育着新的可能性。随即画者会不假思索地依从新出现的变化,条件反射似地跟随着运笔施墨——而这个“依从”、“跟随”几乎不受大脑意识支配,纯然受笔锋和宣纸接触后产生的机理效果的启示,进行着貌似漫无目的地游走。而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待到画者一旦醒过神来,想重新行使支配和操控时,他会发现之前有点“走神”的“笔墨漫游”还真有点超乎想像- 、非同寻常的意外效果。而这个“意外效果”倒很可能是平日里反复琢磨、苦苦觅寻而求之不得的。耐人寻味的是,本应该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祈求得来的东西,现实情形中反倒阴差阳错地倒了个个儿:不期然而然地实现了。
这种在写意画中不期而遇又正中下怀的笔墨体验,我相信很多人经历过。问题是——你如何来把握它、利用它
2009年 6月于黄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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