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力   《大气污染》    纸板油画    37.5 x 35cm    1991年

曹力纸本随感

①

隐约记得，儿时某天，在日记本上笨掘的画出一个小伙伴。有几分传神。另一天画了橱柜上几个罐子，母亲下班回来看见说：静物画得不错嘛！小学时在“兴趣小组”画风景写生。羡慕高年级学生画得好！自己也画得更有兴趣。

这是我最早的在纸上涂抹的记忆。谁知会这样涂抹了一辈子！

时间融化在笔尖了。

纸相对来说是成本最低最不占空间的载体，而包容量并不比其它材料差。 所以被所有创作者和欣赏者喜欢。

②

幼儿涂鸦，初学素描者、成熟画家、大师，都会选择纸本作画。

用纸作画，多用水性颜料（有人说叫“软材料”）比较随意，比较不累，比较有游戏感。不像油画那样郑重其事，所以能出许多轻松、意外的效果，能调动画家的即兴灵感。

与纸的对话，近六十年了，仔细想来，纸真是好东西。它安静的呆在那里，你随手可拿到，工具也可极简单。壹枝铅笔、一把铅笔刀、一块橡皮，行了！ 可以开始你的艺术之旅！

③

笔在纸上滑动，时慢时快，重点轻点，密点舒点，粗点细点，长点短点，生出自由的形，长出美的结构。

在家发呆时画，在单位上班时画，在车站等车时画，在医院排队时画，约会时画，床上也画。画梦，画爱，想看看人在不同状态时，笔下是什么情况！

年轻时，线条缠绕思绪，笔痕喧泻着青春的荷尔蒙；中年，线条连成一幕幕记忆与梦境，传达着生命的快乐与痛苦；现在气沉丹田，单纯的在画室里静坐，与大千世界息息相通。

④

80年代专攻线描，做了很多寻找视觉语言的实验小品。油画只是色彩与线构成的结合。 90年代欧洲考察回来，又有欧洲古典艺术的影响，醉心于细腻丰富的色调和微妙的起伏及坚实的结构。2000年后又进一步强调中国传统，将意象造型，散点透视，自由时空及重线造型的重感性的东方观念与西方古典、现代及后现代的观念融为一体。

一盏小台灯，一个小画架。窗外北风呼啸，极寒冷，画室里暖暖的灯光，使你全身心沉浸在幻想的愉悦中。 没有干扰，只有铅笔磨擦纸面的沙沙声，时间一秒秒过去。眼前出现了童年的记忆，青春时代的幻想，人生的痛苦、欢乐、烦恼和心旷神怡，统一的化成视觉的节奏，韵律的美感从笔尖缓缓流出。

⑤

画画是件简单的事，只要把合适的颜色涂抹在合适的地方就好！

然而画家一辈子都在寻找什么是合适的颜色？合适的地方在哪里？

于是我长年如醉如痴的体味。何种情况下，何种颜色才是最合适的，然后又以怎样的方式放在那最合适的地方。

水性颜料比较自由，水的感觉让人舒服。油性颜料稳定性好，铅笔、水笔能很容易的造型。

我把它们做成一个菜。水彩的味道，油彩的味道，兼而有之。有时加一点铅笔、水笔效果。总体效果好看就行！

不就是涂抹痕迹吗？怎么顺手，怎么有趣，怎么好看，怎么来！这就是我的综合材料。

⑥

中国人发明了纸，又发明了神奇的宣纸，和无所不能的毛笔，墨更是包含了所有颜色的魅力。

多少代画家都在琢磨它们之间的关系——所谓笔墨。我是学画画的，只是有兴趣在册页上体味一下中国画家的乐趣。我把笔墨理解为宣纸、毛笔、墨碰撞在一起所能获得的全部视觉效果。生宣有强烈的晕染性能，而册页是半生熟，掌握起来又与熟纸接近了。

我认为用一种工具材料就是尽可能在有限的材料性能中挖掘无限可能性。

水墨对于我几十年的创作生涯，就仿佛是“铁人三项”赛中的某一段赛程罢了。

我又一次把东西方绘画观念痛快淋漓的揉在一起。

⑦

少年时代着迷看小说，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系列都配有精彩的钢笔画插图（也许是钢版画）。当时我用钢笔学那种感觉，养成了用钢笔，后来是签字笔、原珠笔、软头笔等排线组成调子的习惯。不能涂改的工具使你下笔就必须肯定下来。

我习惯用清晰边线造型的绘画风格由此而来。后来研究壁画更是强调了这种感觉。

我非常有兴趣用签字笔、原珠笔画精细的素描。前年画的那批单匹的马，就是把排线组调的趣味发挥到极致！

⑧

许多画家一定要面对物象时才产生想法和表现的冲动。我除了早年的学习外，后来就习惯于静观物象后的处理，强记住物象的主要精神，储存起来。新记的物象会与原来储存的物象融合再加上其它养料后发酵，变为类似酒的东西。

这种后期制作的方式，比较容易把其它东西融进去。因为没有了具体对象的束缚，没有了时间的限制，画家就更主动。在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进入创作状态。这时，你过去的经历，你所有的修养，都会排列在你面前供你选用。我好陶醉这种状态！

⑨

卡纸挺挺的感觉让我觉得作画过程一直很愉悦，不会因纸面碰水后凹凸不平而烦恼。不吸水的特性被我充分利用，因为不吸水，就会把作画过程的所有痕迹通通留在表面。于是我就主动的安排这些痕迹，把它们组成不同的节奏、旋律、音响。早年的一点音乐修养全部用上，被我转换在绘画中，听觉美感变为视觉美感。

我经常会去绘画材料店，希望被好的材料激起创作的灵感和欲望。寻找合适的优质卡纸；顺手的画笔；稳定性好的各种颜料。就像枪手寻找称手的武器，或像吃货面对美食一样兴奋！

⑩

“意象”是我对艺术的追求。

我在“抽象”与“具象”之间找到多样可能性。我把它称为“意象”。我认为“抽象”绘画虽好，但不太容易被更多人群理解和接受。 而“具象”又太受局限，不利于画家自由表达感觉和思想。

音乐与诗都属于“意象”表达，适合我的口味。

我将线条看作是音乐的旋律与节奏，把色彩看作是音色、音响与节奏。

通过转换，让听觉美感和视觉美感联系起来，再化为诗意的表达。